八点整，兰心大戏院的水晶吊灯徐徐暗下。坐满观众的放映厅里，一片寂静。当黎氏影业的片头徽标出现在银幕上时，陈映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那种紧张的气息。
她坐在二楼的贵宾包厢里，目光不时扫过楼下的观众。藤井次郎的“侄子”和那个神秘女子就坐在正中间的位置，而松竹的代表团则在左侧，协和戏剧学校的人在右侧。这个座位安排，仿佛也暗示着各方势力的微妙角力。
影片开始了。一反传统叙事的开场，让整个放映厅发出一阵低声议论。苏雨棠的身影首先出现在一场舞会中，优雅的舞姿下，却藏着说不出的哀伤。
“这个手法……”程砚之轻声说，“很冒险。”
确实，用倒叙的方式展开故事，在这个年代还是第一次。但陈映知道，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展现人物内心的复杂。
当银幕上的苏雨棠开始回忆父亲死亡的真相时，整个放映厅鸦雀无声。黎明月的表演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那种压抑的痛苦和不得不强颜欢笑的无奈，让人心揪。
陈映注意到，那个神秘的女子在这场戏时，身体明显绷紧了。而藤井家的年轻人，则频频和身边的人交头接耳。
“他们在说什么？”她问程砚之。
“根据唇语判断，似乎在讨论剧中提到的那些地点。”程砚之说，“尤其是南洋的那几个场景。”
正说着，威廉姆斯悄悄递来一张字条：香港方面传来消息，有人在调查李秋芸当年在新加坡的活动轨迹。
陈映心中了然。果然，这部电影触动了某些人的神经。
影片进行到中段，苏雨棠为了查明真相，不得不以交际花的身份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这段戏正是黎明月的突破，她将人物内心的挣扎演绎得淋漓尽致。
“好！”不知是谁带头鼓掌，整个放映厅随即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但就在这时，陈映注意到那个神秘女子突然起身，快步走出放映厅。藤井家的年轻人似乎想要跟上去，却被松竹的人拦住了。
“我去看看。”程砚之低声说。
“不，让她去。”陈映拦住他，目光转向一旁的沈婉如。这个最出色的学生立即会意，悄然离开包厢。
影片继续放映。当故事进行到高潮部分，苏雨棠终于发现父亲死亡真相的那一刻，整个放映厅的气氛达到顶点。黎明月的表演几乎让人忘记这是在看电影，仿佛真的在目睹一个女子寻找真相的心路历程。
“这个镜头……”威廉姆斯突然说，“和当年李秋芸在《红鸾喜》中的表演很像。”
陈映点头。这正是她的用意。通过黎明月的演绎，向所有人展示：真正的好戏，不在于表面的技巧，而在于发自内心的真实。
就在这时，沈婉如匆匆回来，在陈映耳边低语了几句。原来那个神秘女子并没有离开戏院，而是在走廊上打了个神秘电话。更有意思的是，她说的是一串奇怪的数字。
“看来，有些人等不及了。”陈映冷笑。她知道，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
影片进入尾声。当苏雨棠最终选择以真相换取新生的那一刻，整个放映厅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这个结局，打破了传统影片的模式，却给人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精彩！”掌声雷动。就连一向严苛的影评人徐中行也站起来鼓掌。
而此时的后台，黎明月正在准备出场谢幕。陈映来到她身边，看着这个已经蜕变的继女，心中百感交集。
“准备好了吗？”她轻声问，“等下可能会有一些‘意外’的提问。”
黎明月坚定地点头：“我明白。就像苏雨棠说的：有时候，真相就藏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首映结束后是例行的见面会。放映厅的灯光全亮，观众们却没有离场的意思。所有人都期待着这部轰动上海滩的电影背后，还有什么故事要讲。
陈映站在后台，看着黎明月做最后的准备。这个时刻，她既是导演，也是一个充满担忧的母亲。
“记住。”她低声叮嘱，“等下不管他们问什么，都要沉着应对。尤其是……”她看了眼台下日方的位置，“关于某些场景的问题。”
黎明月点头。这时的她已经换下戏服，但仍带着苏雨棠的那种沉稳气质。
“夫人。”程砚之快步走来，“那位藤井先生刚才打了个电话，好像是在向什么人汇报影片的细节。”
“哦？说了些什么？”
“特别提到了码头的那场戏。”程砚之压低声音，“好像对某些布景很感兴趣。”
陈映若有所思。那场戏的布景确实别有深意，因为参考了李秋芸留下的笔记。但真正的关键，不在布景本身，而在镜头的切换方式。
就在这时，台上的主持人宣布见面会开始。黎明月优雅地走上舞台，赢得一片掌声。
提问环节开始了。一开始都是些常规问题，直到那个自称是藤井次郎侄子的年轻人站起来。
“黎小姐演得很好。”他用流利的中文说，“尤其是那场在码头寻找线索的戏。我注意到码头的布景很特别，是参考了什么实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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