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熄火，开门，清场。一切恢复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渐渐地，我发现，13路不仅仅是在惩罚他们。它更像是一面镜子，照出每个人内心最深的恐惧——不是鬼魂，不是死亡，而是他们曾经亲手制造的痛苦，如今以另一种形式反噬自身。
有一位母亲，曾在地铁站眼睁睁看着陌生女子被推下轨道，却因害怕惹祸而转身离开。她上车后，怀里突然多了一个婴儿，浑身湿冷，双眼紧闭。她想扔掉，却发现婴儿的手死死抓住她的衣襟，嘴里喃喃：“妈妈，为什么不管我？”
有一个网红主播，直播时故意激怒路人引发斗殴，只为博取流量。他上车后，手机自动打开直播界面，观众人数飞速上涨，弹幕刷屏：“好真实！”“演技炸裂！”可他分明在嘶吼：“这不是表演！放我下去！”
可没人回应。镜头一直开着，直到他被拖进车底，画面才戛然而止。
我渐渐习惯了这一切。恐惧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我开始理解前任司机为何始终沉默。因为言语无力改变人心，唯有经历，才能唤醒良知——哪怕是以最残酷的方式。
有时，我会在清晨停下车，站在空荡的站台边，看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城市苏醒，人们匆忙赶路，谁也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他们笑着、骂着、抱怨着生活不易，却从未想过，自己的冷漠，可能正在某个角落酝酿一场灾难。
我摸了摸胸前的工牌，上面写着：“林晚，13路公交驾驶员。”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像是被泪水或雨水浸泡过多次。可我知道，这块牌子不会脱落，除非下一个“有罪之人”真正觉醒，愿意接过方向盘，替我完成这场永无止境的巡游。
有人说，鬼可怕。可真正的恐怖，是人心的麻木。是一个母亲看到孩子溺水时不伸出手，是一个医生面对垂死病人时计较费用，是一个路人听见呼救却装作没听见。
这些冷漠，像细小的针，一根根扎进世界的肌理，最终让整个社会变得冰冷、僵硬、毫无生气。
而我，不过是这庞大病症中的一剂猛药。苦涩、剧烈、令人窒息，但至少，能让一些人记住痛的感觉。
今晚，13路再次启动。雾气弥漫，站台上站着一个穿校服的女孩，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她抬起头，眼神躲闪：“我……我能上车吗？”
我点点头。
她坐到后排，小声说：“那天放学，我看见班上的同学被几个人堵在巷子里打……我没敢管。第二天，她跳楼了……”
我握紧方向盘，没有回头。
“上车了，就不能再逃了。”我说。
引擎轰鸣，车灯划破夜色。13路缓缓驶入浓雾，像一艘驶向深渊的船，载着忏悔，也载着审判。
我知道，这条路没有终点。
但只要还有人选择冷漠，我就必须继续开下去。
因为恐怖的从来不是鬼，
而是人心的冰冷。
而我，是唯一的暖意——
哪怕这暖意，来自地狱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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