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先帝临终的第一个口谕不成立,那么下一个,凭什么成立?——毕竟,皇帝登基,亦无诏书。
若说那日皇祠中,姑侄的交锋尚在暗流涌动的河面之下,今日之争,却将姑侄之间的权力争斗、报恩报怨和,摆在了众人都可见得的台面上。
皇帝想借由私兵制掰倒靖安,彻底摆脱这个姑母的掣肘,却反被靖安将军。
靖安大长公主面容上的皮肉垮了下来,赘下的肉在颤动,带着快意的舒畅:她只是老了,不是死了!
她既然可以从兄长嘴里撕咬下美味的权柄,再一步一步站稳,扶持一个又一个“自己人”登上高位,在朝中安插进一个又一个“声音”,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失去了爱人,但得到了权力的滋养,她可以活在规则之外,她可以为自己的女儿制定规则,并将权柄移送给下一代:崔白年应诺过她,麟娘产子,第一子姓徐,第二子才姓崔。
男人争破了天,争的权、争的利、争的传宗接代,她都要:男人抢破头都要争的东西,一定是好东西。
否则,这万年千代的,为什么男人们执着规劝女人要顺从、要温驯、要娴淡?
她绝不是什么没脑子的娇弱公主,更不是诸如柳合舟、薛长丰之流,凭借祖荫一帆风顺的二世祖!
她的权力,是靠她自己步步为营撕出来的!
她生来尊贵,却不被允许拥有权力,她的身份是她的阶梯,而她的性别是她的阻碍。
她从权力里淌出来,又奋力淌回权力里去,其间心血,千万不足以道也!
靖安好整以暇,长长呼出的那口气,伴随着打出一手好牌的畅快。
这幅行将就木的躯壳,在要死不死之际,还能狠狠震慑一把徐衢衍,也算活有所用了。
徐衢衍啊,她那懦弱的、怯软的、幼小的子侄。
用一副惶惶不安的面孔,恶劣地骗取她的信赖后,企图将她一脚踢开——真是只恶心的硕鼠,惯会用人畜无害的手段和楚楚可怜的皮囊,偷偷摸摸窃取别人辛劳的果实!
所有人都将头埋下,薛枭深吸一口气:既然脸皮已经撕破,便是拼一把又如何,靖安此番犯在明处,只要他们紧咬不放,不钻进靖安的言语陷阱,毋需自证帝位清白,若要搏命,便与之搏命,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姿态强硬地拿下此局,由此而来,胜算在我!
“大长公主——”
薛枭话音未落,永平帝却意外开口:“既是先帝应允,姑母应当适时报备,如今日这般引发误会,反倒叫朝臣们看宗室的笑话。”
靖安畅快的笑意,像蚌壳里生出了晶亮的珍珠,迫不及待地让所有人尽情欣赏她的胜利:“笑话?我靖安从来不是笑话——”
永平帝轻声截断:“先帝去时,太医曾断其精血亏虚,脉象细软疲力,吞咽汤药已是强弩之末...”
永平帝意有所指地点到为止,迟疑片刻后,话锋一转,说辞极为体面:“如今,恭听先帝临终遗言者,唯余姑母一人,许多事、许多话已无从分辨。今日众臣工在此,撰修史册的王翰林亦在,姑母莫不如将先帝遗言再完整复述一遍,也可免去往后经年的许多是非。”
永平帝语声温润,如冬日雨滴“滴答滴答”轻轻敲击在青石玉阶上。
靖安半抬起头,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睛。
当人的身子骨在走下坡路时,无形中,在眼睛、皮肤和鼻腔就会分泌出奇异的油脂与气息。
她眼下析出的油脂竭力分解着脂粉,露出斑驳不均的灰白的眼袋与发红的眼睑。
靖安眼袋不由自主地抽搐,目光地看向上首的永平帝,闪烁的眸光显露出三分嘲弄与讥笑:她那怯懦的、弱小的、善于伪装的侄子呀,连与她对峙都硬不起来!明明胜券在握,却仍旧改不掉懦弱的底色,徐衢衍做什么事都讲究迂回,求一个“稳当”——稳当?哈哈,乡绅可以稳当,富商可以稳当,皇帝,你屁股下面是龙椅呀!做皇帝的人,怎可一点血性都没有!
“三个——”
靖安缓缓收起笑意,声音拖得很长,回道:“先帝遗言有三,一则为传位,此乃众人皆知;”
她偏偏不细说!
她就是要让徐衢衍恶心!
要让全天下猜忌!
靖安微微一顿:“二则为私兵;三则为...徐家人不可同室操戈,骨肉相残,祖宗不容,犯者不入皇陵!”
靖安眼皮朝上翻,看向永平帝,眸光晦暗不明:“先唐时太极宫兵变,李隆基格杀姑母太平公主,至此盛唐由盛转衰,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先帝高谋,立下皇室宗族不可同室操戈的遗言...皇帝呀,这番话,我们都应谨记在心!”
袁文英仍紧紧埋头,听靖安此言,不觉手心冒汗:这在做什么?!靖安在给自己留尚方宝剑!就算到时“青凤”暴露,她作为徐家人,她与她的家眷至少能保一条命!
那他们呢!?
他们可不是什么徐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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