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在幸福食堂餐馆，晚上 9点，五位老人正忙碌着。
今天是清明节，外面下着雨，很多餐馆都关门了，幸福食堂牌匾上的霓虹灯在夜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晚归的顾客们陆陆续续进入餐馆，很快 10张桌子就坐满了。
王松林打着哈欠在录账单，这些日子他的老年痴呆症愈发严重，时常记忆力混乱，还把客人的账算错过。好在顾客们都是熟人，被蔡思源安抚过后没再说什么，但经历那次不愉快后，对方就不再来了。
眼看着吃饭的人越来越多，王松林也起身去后厨帮忙。
老蔡跟在他身后，笑容和煦地劝阻：“老王，你就坐在那里休息会儿，我们忙得过来。”
董秀兰端着空托盘过来，也笑眯眯地说：“老王，你账单录完的话，帮忙擦桌子吧。”
可老王不同意，他觉得自己还能干，非要去跑盘子。
谭凤英做了红烧排骨和锅塌里脊，招呼着董秀兰。
王松林快她一步，拿起托盘过去，自信满满地开口：“我来！”
正在炒菜的宋秋荣听到动静后，抽空转身看了他一眼，说话很直接：“王哥你就别去了，万一跟上次似的送错了桌子……”
她话还没说完，老王就打断了她的话，梗着脖子喊：“就那么一次，我把 2号桌的送到了 3号，我都说过我来弥补损失，你们还没完了是吧？一次当百次呗？那你之前炒菜还糊锅来着，你为什么还炒菜？”
宋秋荣还想再说点什么，被走到她身边的谭凤英用眼神制止了。
谭凤英的手肘轻轻撞了宋秋荣一下，低声说道：“让他去吧，秀兰跟着呢，不会出错的。”
董秀兰心领神会，跟着王松林往外走。
王松林端着盘子，脚步迈得很稳，他也担心自己送错座位，嘴巴里不停地念叨着：“4号桌的红烧排骨，7号桌的锅塌里脊，还有 5号桌的米饭。”
说着，他余光注意到董秀兰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心里有些烦躁，心想：她们对自己就这么不信任吗？非要盯着自己送餐，上次是自己心里有事儿不小心才出错的，这次一定不会。
正想着，老王就来到了 4号桌前，董秀兰眼神欣慰，正想夸他一句，就看到他端起锅塌里脊放到顾客面前。
那两位女顾客正要伸筷子去夹菜，董秀兰忙喊了一声：“别动。”
两位女顾客一脸诧异，看向董秀兰，老王也不高兴了：“怎么了？秀兰你今天怎么一惊一乍的。”
董秀兰赶紧过去端起那盘菜，放回托盘上，将红烧排骨放到 4号桌子上。
两个顾客再次伸出筷子，老王立即把菜盘又端起来放回托盘：“这不是你们的，秀兰记错了，你们是锅塌里脊。”
两位顾客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皱起眉头。
7号桌就在 4号桌的隔壁，那是一对小情侣，年轻男人看着对象饿着肚子还没吃上饭，心里着急，开口表达着自己的不满：“我们点的锅塌里脊，到底行不行啊，端着菜磨叽半天。”
董秀兰赶紧道歉：“不好意思啊，这就给您送过去。”
她将老王手里的托盘拿走，给大家上了菜以后，又态度诚恳地道了歉。
两个女顾客没说什么，低头继续吃了，两人还小声地说道：“我以前总来这里吃饭，王大爷不这样的，他今天不知道怎么了。”
“许是上了年纪，这几位老板都 60以上了吧，谭大娘奔 70岁了，不容易啊。”
王松林听到两人的对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觉得是自己弄错了，但却感觉到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些丢脸，正准备开口扳回一城时，7号桌的那对情侣闹开了。
这对情侣看着也就 20岁出头的样子，男人蓄着寸头，穿着一件修车的工装，脸上还有点污垢，看样子是从工作的地方直接过来的；女孩子穿着一件粉嫩的毛绒外套，蓄着黑长直发，用两个字形容就是——精致。
男人一拍桌子站起来，黑着脸质问王松林：“你这老头行不行啊，我点的就是锅塌里脊，你都路过我这边了，你先给人家送红烧排骨去，我听说你们这幸福食堂口碑挺好的，今天一来，真是影响我心情。”
他身边的女孩子也嘟囔起来：“我们也是冲着幸福食堂的名声来的，没想到你们连上个菜都能出错，记性不好就不要出来工作了，万一出什么问题，谁负责啊。”
王松林还杵在原地，这么大年纪被两个年轻人数落，心情十分不舒服，他张了张嘴想要辩驳，突然意识到自己给幸福食堂抹黑了。
正准备说点什么软话的时候，刚刚还跟他着急的董秀兰却挺身而出。
“小伙子，小姑娘，其实我们也看得出来你们是第一次来，可能不清楚我们店里的情况。我们这个幸福食堂就是五位老人开的，人嘛，都有老的时候对吧？
我们都是退休老人再就业，想给社会再尽一份力。当然，说这些可能有点假大空，但实际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我这位同事患了阿尔茨海默症，也就是老年痴呆。前一阵子有个综艺节目你们肯定看到了，里面的小敏爷爷，和我的这位老同事病情差不多……”
谭凤英从后厨出来，把王松林领走。
王松林耷拉着脑袋，像个犯了错的小朋友，一句话也不敢说。
就在刚刚，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又做错了事情，怎么总给大家添乱啊。
如果他的病情照着这样发展下去，那肯定会成为大家的累赘吧。他不想成为那个拖后腿的人。
在董秀兰为他辩解的声音中，老王的心里有了一个决定。
虽然这个决定令他心情很压抑，可他知道，长痛不如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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