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礼听出了李偘话里话外对李星云的不满之处，这也难怪，李偘肯这样尽心竭力地帮助李星云，一定是看好他这个由袁天罡扶持着的李唐皇裔，彼时袁天罡固然已经身死，但他这一死天下之局便也跟着明朗，李星云当初若是想要趁势入局并不算一件难事，事实证明他也的确赢了这一盘棋。
可惜赢棋之后，却换了一个人来执棋。
这便是他为自己选了一条失败的路来走。
但李存礼并未跟着李偘大骂李星云，他心中对李星云有千般不满是一回事，李偘会不会乐意听见旁人对着他的后辈大放厥词就是另一回事了，现下他只要听着李偘自说自话便是，其实在李偘开口提到李星云的实力时，他便已经对那气经的来源有了些猜测。
李星云这一路走来，大多数时候都是被李嗣源看在眼中的，只有他在娆疆莫名失踪、连李存智也不能追踪到的这一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所以李存礼听了李偘这一句话，立时便把气经也拿到台面上来说。
他这点心思，李偘大抵也是明白的。
只是没有拆穿。
李偘眼中像是多了一点笑意，不过他的神情看上去依旧有些怅然，这也难怪，他如今是要与李星云，与这个曾经被自己寄寓了厚望的后辈为敌了，这绝不是一件能令人高兴的事情。
“那么，你可愿意学一学这气经？”
果然，李偘这样问。
李存礼毫不犹豫地折腰拜了下去。
“请前辈赐教。”
他的态度显然在某种程度上取悦了李偘，不过李偘的笑意也只是在那张皱纹丛生的脸上一闪而过，他道：“那么，小女娃拿着噬魂蛊去治你的病人，你就跟着我修行一阵子吧。”
李绛璎微微吃了一惊，不想李偘是早看出来她求蛊的用意所在，而萤勾看向李偘的目光则有一点杀机在，李偘对着那让人寒毛直竖的目光哈哈一笑，道：“离魂之症不是什么罕见的病症，不过像是你这样的我倒是真没有见识过，不必用那种眼神看我。”
萤勾像是在强行按捺自己心中的杀机，李绛璎不知是不是因为怕这二人打将起来叫她在中间难做，来劝阻萤勾道：“尸祖一直以来的愿望是恢复成人身姿，眼见着便已经能得得偿所愿了，何必在这时候横生些波折呢？”
听得李绛璎的劝阻，萤勾淡淡瞥了她一眼道：“我有分寸。”
对于她是不是真的有分寸这一点，李绛璎倒是有些怀疑。不过看着萤勾不打算再追究下去了也是暗地松一口气，李偘似笑非笑地打量了萤勾一回，在萤勾真要发作之前随手将一个竹筒丢给了李绛璎。
“噬魂蛊这东西，应当是你此次娆疆之行中容易便拿到手的。”
李绛璎接住竹筒的时候显得甚至有点手忙脚乱，没想到其中一桩心事这样轻易地便被了结。她也知道李偘说的是实话，焚血蛊和惑生蛊就算是大峒主有，也不会这样轻易地便叫她得来，但面上仍是信心满满道：“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李偘轻笑了一声，对李存礼道：“走吧，你也是不要想着得了气经便能正面与李星云相抗衡，他身上毕竟还有袁天罡的三百年功力。”
李存礼道：“自然不敢奢望一步登天，然而存礼自诩还算是有些天赋，若是得了机缘也不会白白浪费。”
李存智有些担忧地望着李存礼，李偘这时像是刚注意到了他一样，道：“你也随我来——不过我看你，像是来过娆疆的样子。”
李存智当然来过娆疆。
只是他当初来娆疆的时候可不是李存智，此事本就是他们一行人此次来娆疆的时候最想要保守的秘密，现在却叫李偘用这样云淡风轻的口气给叫破了。
李存智和李存礼对视了一眼，都罕见地在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一点无措来。
“兵神怪坛。”李偘道。“我在你身上嗅到了兵神怪坛的味道，那股味道不是那么容易便散去的，当年在万毒窟同毒公合作的那个人是你吧？”
此时众人只庆幸蚩梦跟着谢明澄留在了大峒主那里——大峒主对蚩梦也有种不同寻常的宽容，这似乎证明了他已经决心要让十二峒重现于世间，这些十二峒的后裔自然也就不能算做是叛徒的后人了——若是叫蚩梦听见了这一折，说不得是要与李存智拼命。
李存智苦笑了一下，道：“是我大哥的命令，彼时身不由己，不过当年的通文馆的确是存了些借娆疆争霸天下的意思。”
“他们守娆疆的事情，老头子其实不大关心。”李偘缓缓道，此时他身上有种峥嵘的头角，叫人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李唐皇裔的身份。“所以我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想告诉你能看出这一点的绝非我自己一个，你在娆疆还是要低调些。”
李存智几乎是汗流浃背地同李偘道谢，李偘则是上下打量了李存智一回，道：“我觉得你也有些慧根，既然当初给了他们那许多东西，捎带着指导你一回也不差什么。”
这话可叫李存智喜出望外了，或许李偘若是在一开始便对他说自己要教导他一番的话他还不会有这种反应，但现下李偘点出他在娆疆的处境其实远没有他所想像的那样安全，如今他已经是要向李偘寻求庇护的存在了，自然是感激不尽。
想来李偘也是认定了这一点，才会如此突兀地讲出此事来。
尤川还跟在李偘的身后，听说李存智与兵神怪坛之间的关系之后眉宇间带上了一层阴霾，但是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你不会告诉她的，是么？”李存礼故意落后了两步，走在尤川身边道。
“你怎么能肯定呢？”尤川低笑了一声，他的笑声有些苦涩，这倒是叫李存礼心下更加笃定。
“因为你不希望我们失败。”李存礼道。“你知道她还是忘不了李星云，所以希望李星云还是消失了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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