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绛璎为他这话里沉重的意味所慑，一时间也静默了片刻，而后她问少年人道：“你是谢氏的什么人？”
牂牁蛮人僻处一地，便是见识广博如李绛璎也只是略有耳闻，但是谢氏的名声她却是知道的，这一支可以追溯到两晋，虽然比不上另一个谢氏，倒也是有名有姓的世家大族，且因着这偏远又得以保存实力，哪怕是在这乱世之中也不曾减损了实力。
所以这谢氏放出风声来要与十二峒为敌，可绝不是一件小事。
而这或许也是他们的机会。
“走吧，去万毒窟。”李绛璎转过头来道。
李存礼自然没有任何异议，而少年人轻声在李绛璎背后说到：“谢明澄。”
李绛璎点一点头，道：“我知道了。”
“要快。”自报了家门的少年人喃喃道。“我的五感是一个一个失去的，也许下一个就是声音——不，声音也不可怕，我还能写，但若是我听不到了，便什么也做不了了。”
他还有些绝望地在絮絮说着，一直默不作声的萤勾忽然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腕子。
谢明澄吃了一惊，似乎是没想到他们这一行人里还会有一个少女。
他不知道萤勾是什么人，自然会觉得这只此刻停留在他腕子上的手是纯乎属于一个少女的。
萤勾搭着他的脉搏，神情有些凝重。
李绛璎诧异道：“尸祖也通医术？”
“活得久了，便都会一点。”萤勾淡然道。“侯卿对娆疆一直很感兴趣，我也看了不少与蛊有关的书，不过都是粗浅不入门的。”
她少见的话多，想来当初与侯卿之间的关系的确是不错，也难怪在太原城中侯卿一看他们搬出了萤勾来便选择袖手旁观，看来也是在给萤勾面子。李存礼当初在西宫前头是重伤之后什么都不知道，李存智可是知道萤勾当日是杀了多少人的，只一想起来便要嘴角抽搐，觉得最好是不要得罪这家伙为妙。
“他的蛊，也许万毒窟能解。不过这种蛊，我有法子压制。”萤勾说完便将自己的指尖在一旁的树木上擦了一回，她显然是刻意控制了力道，不然这一下子可不够将她的手指擦破。
“用我的血。”萤勾把手递在谢明澄的唇边。“蛊虫会安分一点，不过你也会付出代价。”
李存礼不知萤勾为何忽然这么好心，谢明澄却是毫不犹豫地照做了。他苍白的脸上染了一点血色甚至是显得有些妖异，不过谢明澄对此毫不在乎，只是因着萤勾在他心目中不过是个少女而几分脸红。
“多谢。”他低声道。
“不用，我是为了自己。”萤勾冷然道。“万毒窟最好也有我需要的东西。”
她跟在李绛璎身边这样久，倒是知道李绛璎并未蓄意拖延时间，这一体双魂在她身上已经存在了太久，想要拔除也并非一朝一夕之事，阿姐如今能沉睡下去她便已经很满意了。
至于时常叫阿姐出来沟通自己的丹田，虽说是让她有些不快，但随着阿姐能够感受到她丹田的存在，她也的确体会到了自己与阿姐水火不容的势头是缓和了些，李绛璎是在尽心竭力帮她，她也不是那不识好歹的，不过性子不肯直说自己只是要帮忙，才找了这么一个理由。
李绛璎劝她来娆疆，正是想要进行最后一步。如今阿姐已经感知到了萤勾的丹田所在，现在要做的不过是强行打散阿姐的神智融入萤勾的灵魂之中，现下阿姐已经虚弱非常，萤勾会遭到的反扑便少了很多。
而最适合做到这一点的，也是娆疆的蛊虫。
噬魂蛊名字吓人，但是攻击力却是很强，想来在万毒窟不会少见。李绛璎一时会错了意，以为萤勾是在催促他们动身，当下便也微笑应了一声。
万毒窟并不难找。
要见万毒窟的圣女，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被人横眉立目地拦在万毒窟外头的时候，李存礼正犹豫着要报什么名头出来才不会被顷刻之间打出去，是吴国的使臣？还是李唐的宗室？这时候他们便觉得遇上谢明澄或许不是谢明澄的运气而是他们的运气了。
这倒也难说，李绛璎彼时那样自信，想来也是有法子叫万毒窟放行的，或许是用幻音坊的名号，蚩梦知道姬如雪出身幻音坊，对幻音坊来客应当还是会见上一眼。
不过现下只要谢明澄上前去说话就够了。
“我来自牂牁谢氏，有要事想见万毒窟的圣女。”他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从袖中拿出一块玉佩来。“请把这个交给圣女。”
那玉佩上的古怪纹路想来就是谢氏的标识，而谢明澄的话也足够好用，一行人被收了兵器之后便得以踏入了万毒窟。他们身上外乡人的痕迹太过明显，内行人一看便知道有一个算一个都不通巫蛊，倒是李存智身上因为毒药太多被多看了两眼。
萤勾竟也没有发作，这十分难得。叫李存礼惊讶的是谢明澄是手无寸铁，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少年人是如何从牂牁来到娆疆，尤其是在身中蛊毒的情况下，想来谢明澄也不像是面上这般简单，只不知道他的手段究竟是什么。
万毒窟现下是由蚩梦掌管，李存智不是头一次见到蚩梦，却还是第一次看见蚩梦坐在那个位置上。那位置曾经叫巫王坐着的时候他倒是来过很多回，也不知道蚩梦来了之后有没有把椅子烧了换上一把。
蚩梦看上去是已经沉稳了许多，不再是传说中那来自娆疆的小妖女模样，她瞧着下面的一干人等忽然皱起眉来，道：“通文馆的人？你们骗我？”
“我的确是牂牁谢氏的人。”谢明澄道。“他们来找你是为了什么我不知道，不过我决定带着他们来，因为或许他们能帮娆疆一把。”
“你觉得十二峒不是你们牂牁谢氏的对手么？”蚩梦的问话带着一点压迫感，谢明澄却毫无惧色。
“谢氏或许原本不是十二峒的对手。”他道。“但是牂牁得到了十二峒也要惧怕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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