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杳看着怀菱分外真诚的双眼，也不忍再骗她，便点了点头，说道：“这京城，于我来说，终究不是个好地方。我总是要走的，去找一个真正的属于我的心安归处。”
桃杳顿了一顿，将目光远眺至窗边，看向窗外那些层层叠叠的屋檐。这里是京城，处处都是高楼亭台，看上去歌舞升平，热闹非凡，是天下人都向往的地方，可是于她桃杳来说，却找不到一处可安心栖息的地方。
屋瓦楼台，层层叠叠，好像一层又一层的囚笼。而囚笼之外，是一碧如洗的琼宇，广袤无际的蓝天。鸟儿在云间翱翔着，自由自在——就好像当日她与楚欢隽一同纵马在清水镇郊，赤水河边，那一片无边无际的碧色原野。
那样才是她向往的生活。
“怀菱，若我以后离开京城，你要跟我一起走吗？”桃杳问道。
怀菱神色一亮，眸光闪烁。茶桌上除了茶具，还摆着许多账本——那些账本都是怀菱亲自一笔一笔整理出来的，一本一本，已经垒成了一座小山。
怀菱的目光落在那些账本上，眼波流转，眸中流露出许多不舍。她捡起其中一本，拿在手中，细细地翻阅了几页，忧郁的面容上豁然绽开一笑。
她还没有回答什么，可桃杳心中一切都明朗过来，怀菱现在找到了自己心中想要做的事情。
若是换以前，桃杳一声令下，怀菱肯定会在她屁股后面屁颠屁颠地跟上来。可是如今，恐怕怀菱更愿意留在京城，留在馥香斋，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也好——比起没心没肺地跟着她四处颠沛流离，在这里，有个安定的居所，又有个安稳的营生，日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过自己喜欢的生活，这也正是桃杳所希望的。
“你喜欢学算账，是不是？”桃杳笑着伸出手去，“我这些日子在外地也浅浅做了一些小生意，懂的不多，但是我毕竟是实操家，应该比你略微懂上那么一点点儿。快快让我看看你做的账如何，够不够格？”
怀菱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有些羞赧地将账本递到桃杳手边，嗫嚅道：“我做的不好……起先什么也不会，好在这街坊之间有好几个姐姐都好说话，愿意教我一点儿皮毛。我左学一学，右学一学，日积月累，大约也能将馥香斋这几年的账本理清楚。”
桃杳接过账本，仔细翻阅了几页，神色都为之一亮，大为赞赏道：“你这账做得很好啊，完全不输那些专业的会计。”
“什么……砖……什么叶？筷叽……又是什么？”怀菱满脸疑惑地问道。
“哎呀，总之，就是你这个账做得很不错。馥香斋有你帮忙管衬着，是逸王殿下的福气。”桃杳满眼欣慰地看着怀菱，拍了拍她的肩头，道：“你账做得这么好，回头记得让逸王殿下给你涨涨工钱。俗话说的好，一分钱一分货，若是他在工钱方面克扣了你的，你就无须把账做这么好，也要知道劳逸结合，给自己找点儿忙里偷闲的时间，晓得不？”
“二小姐……”怀菱愣住了，“王爷愿意给怀菱工钱，已经是让怀菱感恩戴德了。怀菱在馥香斋做事，本来就是为了报答王爷的恩情的，本就不应该收取一分一毛，又怎么能和王爷提涨工钱的事情呢？那简直是倒反天罡了。”
桃杳啧了一声，连连摇头，说道：“那不一样，一码归一码——再说了，你怎么能跟钱过不去呢？我们以前没钱的日子过得有多苦，你难道忘了？”
怀菱很诧异，桃杳居然说出来和楚欢隽一模一样的话。她发着愣，看着桃杳从自己的腰包里掏出一只鼓鼓囊囊的钱袋，郑重其事地放在了自己的掌心里。
桃杳扬起眉毛，脸上神情的那般神气，是怀菱从前从未见到过的。
“喏喏喏。这个啊，是我给你的底气。”
桃杳一边说，一边手指灵巧翻飞，将钱袋口的绳结三下五除二地解开了，顿时一股铜臭味从钱袋子里冒了出来。
怀菱低头一看，那钱袋中，大的小的，铜钱碎银，挤满了钱，心中顿时大惊——恐怕这钱袋里就是桃杳省吃俭用从身上节省下来的身家了，如今她竟然把这钱袋交到了自己手上。
“那怎么行？”怀菱连忙将钱袋子塞回桃杳的手里，“这个是二小姐的钱，怀菱不能要。”
“拿着。”桃杳很强硬地将那钱袋子塞了回来，“我现在不缺钱用，倒是你，一个人在京城，怪让人担心的。”
她顿了一顿，叹了口气，又道：“王爷虽然将你从时府上赎了出来，他如今也待你不错，可是事实变幻，人心易改，以后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这以后的日子啊，你也不要总是想着什么报恩报恩，先顾好自己再说，明白吗？”
怀菱迟钝，听不明白桃杳话里的意思，只觉得疑惑，问道：“怀菱好好地呆在王爷手下，好好地为馥香斋管账，能会发生什么？那些什么朝堂什么天下的大事，怀菱不明白，只知道有恩必报，有德必酬，王爷于怀菱有再造之恩，怀菱这辈子是一定要好好报答王爷的。”
显然，怀菱这个榆木脑袋是说不通了，等她能够想明白的那日，恐怕就是真的摔了跟头的时候——与其期望她醒悟这个道理，桃杳倒是更希望她永远不懂，永远这样傻下去。
顺遂平安地傻着，总是比在千般挫难中被磨砺出一副精明脑袋，要好多了。
“行了，总之——”
桃杳定定地看着怀菱的眼睛，笑了一笑，道：“总之，你过得好，那就一切都值得。”
两个人又说说笑笑地喝了一会儿茶，眼见天色渐晚，桃杳便与怀菱作别，说是要赶紧回逸王府，看看楚欢隽回来了没有。
桃杳在楚欢隽的寝阁中转了好几圈，又跟那八哥斗嘴斗了近一个时辰。
等着等着，还没有将楚欢隽的人给等回来，却等到了一宗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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