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栩人前向来干脆，她主要不想听周岚再来一句“你怎么这么不省心”。
那天，她恶心到不能听“鸡”、“蛋”两个音。
“今天你就别到处跑了，烧点水把澡、头发洗一下，明天跟我去凤来。”周岚又来一道指令。
栩栩长这么大还从未去过凤来那边，以往都是母亲一个人去，这次不知为何要带上她。
又是呕吐，又是拉肚子。
晚饭都没吃就早早上床。
刚入睡，便做起梦来。
梦里，天色晦暗，分不清是傍晚还是黎明，她处在一条泥土大道上，只见道，不见周围景致。就在要转弯的地方，有一只黑色大鸟，鸟眼睛炯炯有神，直盯着她，似要说点什么。
栩栩觉得这鸟有些眼熟，但太有灵性的样子让人生怖，不敢直视。大鸟背过身，似一个人站在那。
栩栩以为它要走，却不料它猛地一回头——
一张人脸！
栩栩“啊”的一声尖叫醒来。
余悸未了，她清楚的记得，那张脸，是她自己！
她很少照镜子，感觉对自己长相只有个大概印象，仔细想却想不清楚，但那张脸一出现，她就觉得跟自己一个样。
四目相对，那张脸还对自己笑了。
客观的讲，要换做平时，这绝对是礼貌性微笑，但在那一刻，没有比这更邪魅的了。
原来在梦里见到自己会如此吓人！
白芨到凤来二十几里路，周岚一早便领着栩栩出发，一水的沿河盘山路，好在平坦。
“到地儿要叫人，别一副领不出门的样子。”周岚仔细叮嘱。
“我又不认识他们。”栩栩说的实话，只不过夹杂着对周岚的情绪。
第一次出门，还是去见一堆不认识的亲戚，她有些怅然。她知道外公家世比自家好很多，外婆在母亲未出嫁前便去世，外公另娶，育有一女，比自己还小两岁。舅舅和二姨都住附近，有正式单位。
正午时分。
前方出现成片的楼房，周岚指着远处转角的一大排房子，“到了，那就是你外公家，待会儿记得叫人，听到没。”
栩栩觉得母亲情绪紧绷，与回娘家应有状态不搭调。
走近，房子比远处看更壮阔，六个门面当街排开，分别商铺、娱乐室、饭厅、客厅等，卧室在楼上。
周岚领栩栩到第一间商铺，刚踏进屋，周岚脸上终于挤出了一点笑容，轻声朝柜台内一老人喊道，“爸，我来了。”
老人叫周厚霖，身穿白衬衣，坐在藤椅上微微欠身看了一眼，“嗯”了一声后继续盯着电视。
栩栩为了不让母亲丢脸，赶紧叫了一声“外公”。
老人又“嗯”了一声，“坐吧，别站门口。”
刚找椅子坐下，一个壮硕的女人从另一间商铺过来，“来啦？我们已经吃过饭了，你们饿的话，到柜台里拿包方便面吃。”
“不了，你们留着卖。”周岚客气回道，又转头对栩栩说：“叫外婆。”
栩栩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女人便接过话，“不用这么客气，孩子第一次出门，别吓着她。”
我去！
栩栩有些自我怀疑，难道我表现的很怯懦？
心里叫着劲，于是故意大方的喊了一声“外婆”。
对方似乎很是意外，回头轻笑的点了下头，并未应声。
中午店铺人少，几人偶尔寒暄两句，都默默的盯着电视。
没过多久，一个与壮硕女人缩小版的女孩跑跳着进屋，见到周岚，开心的叫着“幺姐”。
不难猜测，这应该就是周厚霖与现夫人杨礼青生的女儿。
周岚起身，笑意盈盈，“唉，幺妹都长这么高了。”
“就剩个儿高了，满脑子除了吃就没别的。”一个个头偏矮的中年男人站在女孩后面，说着话还摸了下小女孩的头。
“大哥、二姐、姐夫，你们也到了？”周岚迎上去。
“猜到你中午能赶到，所以约了大哥一起过来。”周明雅拉上周岚的手，“赶上午饭了吗？”
“没……也不怎么饿，我们平日干活也顾不上吃。”周岚解释。
“再忙，饭还是要吃的，我去给你们下碗面条。”周明雅说完又看向栩栩，“这是……那年生的那个女娃吗？叫盛什么来着。”
“盛栩栩，木字旁一个羽，他爸取的。”周岚看向女儿。栩栩立马会意，这是暗示自己该叫人了。
正准备叫人，周明雅身旁叫高文才的男人鼻子轻“哼”一声，笑笑的看向周俊辉和妻子，“没看出来，我这连襟还挺会取名字，比我这个搞教育的强多了，是吧？”
“我看也是，人家一个种地的都比你有文化，你干脆跟老盛种地去得了。”周明雅附和着打趣。
现场笑声一片。
连那位自从见面就没个表情的外公都默默的嘴角上扬了。
这么好笑？
揶揄谁呢！
栩栩对家人和朋友有着天生的保护欲，一旦触碰到那根弦，马上进入战斗状态。
她已不想叫人了，自从到这就憋了一肚子不自在，也顾不上周岚，嘴比脑子行动更快，“你要是跟我爸种地，肯定种的没他好，他要是有你这样一个老婆和老丈人，他也肯定比你做的更好。”
现场鸦雀无声。
都闭嘴了。
尬住的，愣住的，气懵的。
好一会儿，周俊辉才打起了圆场，“小小年纪挺护人啊，不过栩栩，有一句话你说错了，他和你爸的老丈人可都在这坐着呢，哈哈哈……”
栩栩恍然意识到，这句话得罪了在场的所有人，特别是“老丈人”、“老婆”这俩当事人都在眼前呢。
经常听小姑在母亲面前抱怨，她兄弟姐妹连带他们的家属都沾了她爸的光，给推荐了体面工作，推荐不了就用钱砸，唯独这个女儿女婿穷的叮当响却不闻不问，女儿这些年几次命悬一线，当爸的不仅不伸援手，还强令女婿卖家当、卖耕牛交医疗费，实在没钱交了，就任其抬回家等死。
她原本只是想借此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的，没成想误伤了其他人。
周岚气的五官都失去协调，平日里从不忤逆她的女儿，竟在自己眼前，她最小心翼翼的场合，活脱脱的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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