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无风，星光点点。
老宅所有人在院子里集合，除了小六领着大黑留下看家，其余人跟着崔老汉一块出发。
崔成良和小二挑着柴火和艾草，余下人拿着家里所有的铁锨、锄头，崔老太和林氏拿着抄网。
全家浩浩荡荡往田边走。
夜里的村庄一反平日的寂静，远处簇簇火光，照亮了半个村子。
家家都在燃篝火捕蝗虫。
田间地头一群孩子拿着抄网、布巾跑来跑去。
地上不时有落单的蝗虫跳过。
蝗虫每隔两三年都会来上一次，村人对于诱杀蝗虫已经得心应手，只要不是遮天蔽日的蝗群，田里零星的蝗虫都有办法捕杀。
崔家老两口的五亩地分为两块地，其中有两亩地靠近山脚，地势偏高，另一块的三亩地在村西边，也是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
村里大部分耕地也都在西边，旁边大志家地头也燃着火堆，周围嘈杂声一片。
崔老汉抽了几口旱烟，安排起活计。
“先挖沟，以这里为中心，四周挖出坑。” 崔老汉蹲下身画了个圆，“不用太深，五寸就够了，稍宽一点。”
几个人一齐动手。
远处声音由远及近。
“锣来了，锣来了。”
有喜气喘吁吁跑来。
锣声能刺激蝗虫，里正一听说村人在地头捕蝗虫，紧着让有喜来送锣。
“哎呦，太及时了，我们这边火堆都燃起来了，先借我们用用。”
有喜赶紧把锣递过去，随后跑到崔家地头。
“崔爷爷您歇会，我来搭把手。” 说着抢了崔老汉的铁锨，凑到四郎身旁，“四哥。”
四郎抬头看了一眼，接着锄地。
地头的土硬，要用锄头先松了土，才能用铁锨挖坑。
“你怎么过来了，你家地里不忙吗？”
“我家人多，一时半会用不上我。” 有喜干的很卖力，“上次你答应教我一个石子打两只鸟，现在鸟不能打，正好蝗虫多，你拿蝗虫教我吧。”
四郎头也不抬：“改天吧，天太黑了，捡不到石子。”
蝗虫这么多，捕杀都来不及，哪有时间教他打石子。
有喜拍拍鼓鼓囊囊的口袋，里面哗啦作响。
“我早准备好了。”
四郎：“......忙完了再教你。”
有喜忙不迭点头，手上铁锨都挥出了残影。
“差不多了。” 崔老汉叫停了几人，“成良你去那头烧艾，四郎五郎把艾草烧的烟往这边扇，二郎点火。”
最后看向崔老太和林氏。
“你们守在坑边，那些没落进坑里的蝗虫都用兜网抄住踩死。”
艾草是端午前采的，连藤带叶编成一长条，两头点着，很快升起了烟。
艾烟猛得扇入麦田，无数蝗虫仓皇逃窜，冲着火光而去。
林氏和崔昭昭没见过这个场面，黑夜里无数蝗虫像一个个黑点，从麦田蹦出来，前仆后继跳进火堆，然后被火舌吞噬，有的背上带着火点想要逃走，却一头栽进坑里。
“别愣着，快用抄网捕。” 崔老太大声喊道。
崔老汉没给崔景文安排活儿，崔景文伸手夺过崔昭昭的抄网，捕杀空中乱飞的蝗虫。
呼吸间全是蝗虫燃烧的酸味。
锣传到了崔家人手里，二郎敲着锣跑了一圈，田里的蝗虫由多到少，直到田里再没有蝗虫跳出来。
崔昭昭没有抄网，只能在地上找没死透的蝗虫，给上一脚。
火堆归于平静，所有人都松了半口气。
另一口留给另外两亩地。
众人把土坑填死，收拾东西去另一片地，有喜也跟着过去。
“四哥四哥，啥时候开始教我？”
四郎揉着酸痛的手臂：“忙完这块地的吧。”
有喜惦记了这些日子，不差这一时半会，跟着四郎一块挖坑。
家里小辈抢着干活，崔老汉想出力都插不上手，蹲在地头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有喜啊，你爷说没说这次蝗虫，县里有没有啥公文？”
蝗虫就算捕杀了，粮食多多少少也会有损失，往常年都会象征性减免一成或者半成赋税，这次不知道能减多少。
有喜摇头：“我爷也在家念叨，说过几天初一，县里开会的时候看看县令大人怎么说吧。”
崔老汉抽了两口烟，心里没底。
往常年蝗虫来的时候都是风调雨顺，今年春涝夏旱，能不能减真不好说。
这两亩地临着山脚，孤零零的两亩地，蝗虫可能也不乐意来，很快捕杀干净。
大家终于把剩下半口气舒出来。
有喜眼巴巴望着四郎。
四郎有点累，毕竟答应过有喜，疲惫的胳膊接过石头和弹弓，冲着火堆旁边。
“...你就盯着蝗虫，有两只对头飞的时候，它俩中间还隔着一寸的距离，你就把石子打出去。”
所有人边收拾东西，边看着四郎那边。
咻——
两只蝗虫应跌落在地。
“四哥好棒！” 小七拍着巴掌。
崔老汉也笑呵呵，男娃子就应该这样。
四郎把弹弓递给有喜。
“这个其实没什么技巧，你多练练找找感觉。”
半空盘旋着几只被火光吸引来的蝗虫，有喜试着打出一颗石子。
只打下来一只蝗虫。
四郎帮他指点：“石头打出去的有点晚，再早一点试试。”
有喜又试了几次，终于打下来两只蝗虫。
地头上一片叫好声，崔老太都笑着拍巴掌。
林氏看着被打下来的蝗虫，疑惑的蹲下身。
“怎么了娘？” 崔昭昭一块蹲下来。
“你看这只蝗虫。”
普通蝗虫被踩死，会爆出白浆，林氏指着的那只蝗虫，被石子打中的伤口流着黄浆，十分明显。
“奇怪，它怎么是这个颜色。”
崔老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林氏捡起地上的蝗虫尸体，打算拿回去仔细看看。
有喜又练习了几次，虽然不是每回都能打中两只，但起码十次能中三次。
他已经很满意了。
“谢谢四哥。”
有喜蹦蹦跳跳回家。
崔老汉笑着摇头，一家人踏着月色往家走。
看着两个孩子耍弹弓，也算苦中作乐一回，但愿这次蝗虫成不了灾，给他们留点粮食撑过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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