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涩的海风裹挟着齿轮润滑油的气味，马克将最后一块黄铜滤网卡进蒸汽阀门，手腕上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动力炉和货轮蒸汽核心的改装已经持续了好一阵日子了，每一个零件的更换、每一次线路的调试，都倾注了马克无数的心血。他弓着身子，在狭窄的动力舱内，仔细检查着每一处连接点，确保没有丝毫差错。
汗水顺着他的额头不断滑落，滴在满是油污的地板上。马克的眼神中透着疲惫，但更多的是狂热，他已经在这个闷热、嘈杂的动力舱里待了很久，每天钻研设计图，尝试各种改进方案。
蒸汽核心内发出低沉的轰鸣声，仿佛是一头沉睡的巨兽在缓缓苏醒。马克轻轻拍了拍身旁的蒸汽核心，像是在安抚一个亲密的伙伴。
在这漫长的改装过程中，马克遭遇了无数次的挫折。有时候，新换上的零件与旧设备不兼容，导致整个系统出现故障。有时候，设计好的方案在实际操作中根本行不通。但他从未想过放弃，凭借着自己多年积累的经验，一次次地攻克难关。
动力舱的玻璃舷窗外，是一望无际的矿蓝色海水，不时有海鸟从天空中俯冲下来，叼起一条出来透气的海鱼，又飞掠而去。
传音管里发出滋滋滋的干扰声，燕赤霞在呼喊他，宁采臣似乎在某些方面取得了些进展，邀请他和萧让去瞧瞧。
顾况也在邀请之列，他正在和老人看那张鲸鱼血绘制的航海图，老人拿着喷壶向地图喷出水雾，打湿了的位置瞬间发生诡异变化，原本标注为安全航线的区域渗出暗红色锈迹，逐渐勾勒出尖牙交错的轮廓。
“这是暗礁的位置，我的航海图说来和别人的有点不同，就是它精确的标出了礁石区的航路，原本我有三张同样的，我女儿背着我给兰溪偷了一张，另一张被我卖给了一位富商，他似乎也对古老的文明有兴趣，还想买我的拓片，只是我没有给他。这是最后一张了，我得带着它进入坟墓，不过在此之前，先得见到我女儿。”老人沟壑丛生的脸上有着说不出的自豪感。
“走吧，去看看宁采臣的研究，我想你也会感兴趣的。”顾况想了想，还是邀请了老人。
但老人摇摇头，干瘪的嘴唇露出几颗腐烂的牙齿，“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知道，太好奇并不是好事，那位宁先生一定不希望我看见一些危险的东西，我要午睡了，顾先生，如果下午三点后有空，你可以过来继续跟我聊聊一些不太有意思的往事。”
顾况抱歉的笑笑，向老人告辞。
顾况去宁采臣那个休息舱的时候，货轮正遇上一场小小的风波。
一路上，船员们神色慌张，脚步匆忙，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邓月和燕赤霞罕见的不在一起，她站在四个操控货轮的舵手前面，看着舰桥的铜制仪表盘疯狂震颤，气压计的指针在红区边缘来回跳动。
大副是个老头子，原本这艘货轮真正的主人就是他，只可惜他太好赌了，在码头赌场里待了整整一个星期，输光了所有财产，包括这艘货轮，最后连自己都输给了船王。他是个独眼的带着三角帽的鳏夫，这一辈子都在海上度过，做过水手也做过海盗，现在的他没什么力气了，除了丰富到不能再丰富的经验，什么都没有了。
“看到那些漩涡了吗？” 他指着远处海面漂浮的深黑色涡流，“那是水里的种族设置的，是警告也是关照，要绕过去，还得扔进去一些活血。”
邓月皱着眉头，她才不愿意做这种带有神秘味道的事，不过海上不是她的地盘，她对大海的了解，不会比这老头的一根脚趾更多，所以她呲牙咧嘴的骂了句什么，转身离开。
那几个舵手听见她远远传来一句叮嘱，“听他的。”
独眼大副摘下三角帽，做了个老派又滑稽的礼仪动作。
然后他转过身，戏谑地看着四个年纪轻轻的舵手，这些幼崽哪里见过大海的胴体，那是世间最美丽也最致命的温柔。
"全速前进！把备用蒸汽炉的冷凝阀打开！"大副叼着烟斗指挥着舵手转动舵轮的手柄，手指还敲着呼呼作响的仪表盘，发出刺耳的声音。
甲板下方传来金属断裂的脆响，船体开始不自然地抖动。
舵手们满腹疑虑的看着他，他却嗤笑道：“不会有事的，继续前进，不要被那些水里的杂碎吓到了，给它们喂活鸡。”
"你疯了吗？这会让蒸汽核心过载！" 有个舵手抓住他的手腕。
其余的舵手们纷纷抓住一旁的栏杆，扔下快速旋转的舵轮蹲在了地上。
大副嘴角裂开到不可思议的弧度："猎鲸人航行了二十年，怎么能让这艘船毁在……"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犹如惊雷炸响一般，那撞击声震耳欲聋，瞬间将后半句话给无情地吞没了。刹那间，原本平稳行驶的整艘船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然抓住并狠狠往左一甩，竟以一种极其惊人的角度向左倾斜了足足四十五度！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舵手们都猝不及防，惊慌失措地尖叫着、呼喊着，整个场面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大副抢过舵轮，不屑的看着前方的海面，他的双手因为长时间的酗酒而颤抖，但他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蒸汽核心的轰鸣声越来越大，仿佛要把海底的生物们全都吵醒。
就在船身与海浪相互触碰的那短短一瞬之间，货轮仿佛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较量，它在惊涛骇浪之中艰难地扭动着身躯，就像是一只挣脱束缚的巨兽，向着新的方向疾驰而去。
那些原本令人毛骨悚然的涡流也渐渐被甩在了身后。而大海又迅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模样。
大副扔下舵轮，又坐在了角落，那只独眼的瞳孔狰狞的看着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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