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府中仆从不多，连白日里都安安静静的。
沐浴的时候，杜星敏把丫鬟仆从们都赶出去了，为了避免伤口碰水，他擦洗了很长时间。
热水变冷，清水变污。
他望着镜子里的人，差点没认出来，一只眼睛还乌青着，眼睛通红，脸颊凹陷，像个活鬼。
等到丫鬟送来餐食，他试图询问丫鬟这是哪儿，他能否出门。
丫鬟们是一概不理他的，若他试图挪到门边，便会出现两名彪悍的小厮拦住他。
看来是被软禁了。
杜星敏喝了药，脑子迷迷糊糊的，想睡又睡不踏实，到了夜里反而清醒了。
一方面是因为伤口疼地睡不着，另一方面是害怕。
害怕自己睡过去了，又被扔回矿场。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开始回响起善莹的声音：
杜星敏，你出去了要答应我一件事，告诉秦怡璇，秦善莹在哪儿。
屋里没有燃灯，外面天都黑透了。
只有廊下挂着的风灯，晕染开一小片微弱的光亮。
杜星敏手里抓着一只缠金梅花簪，眼泪一滴一滴地从眼角一路滚入耳侧发丝里。
这只簪是他妹妹的，是去岁妹妹及笄，他送的，上面刻着妹妹的乳名。
杜星敏不敢想。
不敢想那群人如何得到的这只簪，不敢想他们送来的目的。
如果他们也把妹妹抓去那座矿场，妹妹会遭受什么样的折磨。
自己的生死被别人抓着的感觉太糟糕了，他如何能接受？
杜星敏手指收紧，指尖泛白。
他愤怒地想，凭什么？
下一刻，他听到了外面的不同寻常的风声和仆从离开门前的脚步声。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默默地等。
等着风平树静，等着房门被打开，听到那句“杜公子，别来无恙”。
三年前，江湖神医黄老怪携徒弟北上深入蒙兀大草原寻一味药引，跟随杜氏商队出入过雁门关，曾于晋阳杜家逗留。
杜星敏问：“可是黄九儿姑娘？”
萧则玉答是，魏无忌跟在她身后往床边去，心里在想，黄九儿是个什么鬼名字。
杜星敏内心泛起兴奋，这是他离开矿场后遇到的第一个熟人，但是话语却带着谨慎：“九儿姑娘为何来到此地？”
萧则玉轻声道：“杜家在找你，求到了过风堂。我此番来代郡是为寻人，听说他被关在了某个地方。所以，想来问问杜公子失踪这几日，去了何处。”
杜星敏于黑暗中盯着站着的两道黑影问：“九儿姑娘可以把我送回杜家去吗？”
萧则玉道：“我此行必须要寻到要寻的人，还要那些欺辱他的人付出代价。杜公子还需在此地住上几天，若今夜将你救出，必会打草惊蛇。杜家曾与我有过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杜公子大可相信我一次，想必境遇不会比现在差。”
“杜公子，你是否想要和我赌一把？”
“杜星敏，你敢和我赌一把吗？若你出去，要去告诉秦怡璇，秦善莹在哪儿。”
两道声音，在杜星敏的耳边缠绕回响。
一时间，屋内陷入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则玉站得有些累了，想要转身寻凳子。
不想刚动，就被魏无忌拉住了胳膊，低声问她：“做什么？”
萧则玉无奈道：“搬两张凳子来吧，我站不住了。”
魏无忌有些愕然，嘀咕了声娇气，还是乖乖去搬凳子了。
杜星敏把梅花簪举起来，在黑暗中努力想要看清，这夜实在太黑了，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
他的声音也响在黑暗中，将那几日的遭遇细细道来。
光是回忆起那些痛苦和折磨时，他都要忍不住害怕和颤抖，那些疼太深刻了，刻到了肉里和骨头里。
杜星敏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秦善莹帮我逃出来时，我和她做了约定，一定要去告诉秦怡璇，善莹在哪儿。”
萧则玉坐在凳子上，望着床上躺着的那团黑影，她倒是不知秦家还有位女儿居然落入了那般境地。
她转头去看坐在身旁的魏无忌，只见他整个人紧绷着，好似有无边怒气从身上散出来。
魏无忌有些控制不住发抖的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赵观云和秦善莹还活着，屈辱地活着。
杜星敏咳嗽了一阵，缓下来后继续说：“那地方就是个奴隶坑，人们遭受着非人的折磨。赵观云在里面已经没有名字，被那些人叫做狗杂种，监工们对他随意打骂侮辱，让他下跪就下跪……不知道这几年，他是如何熬过来的。现在想想，也许是恨意在支撑着他。”
这段话说完后，屋内又陷入了沉默。
黑暗中，萧则玉轻声问：“你说的跟在赵观云身边的那个青年，是叫曾清山吗？”
杜星敏回想了一下，说：“应该是，我只听过一次，有人喊他的名字，那些监工们都是喊他猪猡。”
呵！
那些人真该死啊！
屋内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各自在心中拼凑着想要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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