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看戏的顾云珂憋着笑，被沈北枭用余光捕捉到。
男人慵懒的靠在披着虎皮的太师椅上，指尖抵着侧脸，好整以暇的看向偷笑的顾云珂。
眼神里褪去了清冷淡然，倒是多了不少的宠溺和欣赏。
顾云珂假装没看见，清了清嗓子变了少年音开口说话：“牛大人为何惶恐？王爷这是在夸你，办事得力、掌城有功，怎么就给跪下了？”
牛无庸额头贴着地面，一滴汗液摇摇欲坠，掉在了一棵草上。
李丞相不是在书信上说，四殿下就是个带兵打仗的，不足以为惧嘛。如今一见，气势这么强，让他该如何好声好气的转圜下去？对方若是真怒了，砍了他的脑袋都有可能。
太监端上了几盏茶水和粗陋的点心。
沈北枭慢条斯理的端起茶盏，指尖轻轻叩击杯沿，“牛知州胆子未免太小了些，有时候敢做，就该敢当。何况本王话语间，未曾有怪罪过你的意思，你抖什么？”
“小人、小人，没……没没没抖哇。”
牛无庸一时间捉摸不透沈北枭的意思。
按道理四殿下同太子爷一母同胞的兄弟，太子的党羽在边境作威作福，四殿下应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今日放下身段特地过来请人，四殿下开口闭口就是怼人的话，牛无庸心里头着实没底儿！
短暂的沉默。
瓷盘里放着几块茶油酥，是骁鎏卫中随军行帐的厨子闲来无事做的点心。沈北枭拿起一块递给了身侧的顾云珂，目光如炬仍旧盯着下首趴跪着的大胖子。
顾云珂憋着笑接过点心，趁牛无庸还没有抬头，把手心的茶油酥一口吃进去。微甜的糖酥混合着茶香，虽比不上王宫膳食和宝欣楼的糕点那般精致，但也算能够解馋，比较合她的胃口。
沈北枭侧目瞧了她一眼。
家养的小兔儿吃起东西来腮帮子鼓鼓囊囊的，眼睛也是泛着春水零星的光泽。
顾云珂注意到他的注视，低头回视了过去，他挑了挑眉，无声的表情应该是在问她味道如何。
家养的兔儿满意的点点头，偷偷比了个大拇指。
这是很好吃的意思了？
沈北枭向来不爱吃这些甜口松软的吃食，认识顾云珂之后，大概唯一和甜食有关的爱好，就是把她喂饱，看着她吃下。
修长的指间挪到茶油酥附近，犹豫了片刻，沈北枭掰了半块送进口中尝了尝，随即眉头一皱。
这么甜的东西，也就姑娘家爱吃。
牛无庸憋不住，悄摸儿的抬头：“殿下？”
沈北枭敛去眼底的笑意，冷冷看着他：“军中只有靖宸王，没有景国四殿下。”
牛无庸又抖了一下，赶忙改口，实在受不了沈北枭身边的低气压，咽了咽口水开门见山道：“王爷，小人此次来，想请您和顾将军进城休息，给你准备了府邸，住着也舒服一些不是？”
沈北枭神情淡淡：“不必了，本王是来御敌的，不是来享受的。再者，顾将军路遇悍匪，受了伤不宜挪动，城外的林地空气好，适合顾将军疗养。”
牛无庸一骨碌爬起来，凳椅就在跟前，瞥了一眼不敢坐，只能弯着腰：“顾将军受伤了？那更要进城休养才是啊！冀国蠢蠢欲动，若是举兵进犯，顾将军的伤还未好，岂不是折损了我方战力？”
沈北枭表情没有变化，抬了抬下巴：“牛知州无需拘束，坐下喝口茶水。”
圆滚滚的大胖子擦了擦额前的冷汗，僵着笑脸挪开凳子，紧张的坐下，大面积的屁股墩子只敢挨着凳面边缘搭一会儿。
“该死的！”
这边牛无庸刚心惊胆战的坐下，沈北枭就拿起杯盏往桌上猛地一砸，手劲把握的刚刚好，碎了杯子却不至于弄伤手。
别说牛无庸了，顾云珂都愣了一下。
妈妈呀，这是闹哪一出？
以前怎么没发现，沈北枭身上还有点戏瘾，以后得禁止他随地大小演了……
牛无庸更是夸张，吓得直接从凳子上弹起来，丝滑的跪了下去：“小人惶恐啊！”
沈北枭捏了捏眉心，随口安抚道：“你不必多礼，本王骂得是西山那边出没的匪寇，害得顾将军中了毒。牛知州身正不怕影子斜，更何况你的妹子，是本王长兄的爱妾，四舍五入算是一家人。”
“是是是，王爷说的有理！”
牛无庸慢吞吞的站起来，这次坐都不敢坐了，直接站着。
憋笑实在憋得太辛苦，顾云珂背过身去捂住了嘴，怕笑出声来。
“既是一家人，小人还是想请王爷去益州城下榻。顾将军中毒，城中有不少好大夫，小人回头就让他们把民间大夫寻来，助顾将军解毒疗养。”牛无庸仔细打量沈北枭的表情，琢磨了起来。
顾云珂眉尾一动，算是明白沈北枭打的是何算盘了。
爹爹“中毒”一事，光在骁鎏卫里散播出去还不足够，牛无庸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有知州的见证，爹爹可以顺理成章的留在城中，不需要再去淌浑水。
沈北枭眼神略有缓和，和气的笑了笑：“牛知州都这般说了，那明日本王和顾将军便进城叨扰。”
牛无庸拼命摆手：“不叨扰不叨扰！王爷这话折煞小人了。那小人先回去了？明日扫榻以待！”
沈北枭唇角微扬：“牛知州且慢，顾将军就在隔壁帐内休息，来都来了，你不去看一看顾将军？”
牛无庸一拍脑袋：“是是是！您看小的这大头，里面都是水了，还得是您提点！”
中原人的美德，来都来了……
顾云珂不知道沈北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按照道理此时不应该让牛无庸去看爹爹才对，小六子采药还未回营，若是发现端倪，岂不是白演一场？
事实证明，牛无庸脑子里真的都是水。
隔壁的帘帐一掀开，顾云瑄手里拿着碗，正在给顾叶荣喂些什么，远看去碗里黑乎乎，帐子里又弥漫着一股子药腥味，不晓得情况的还真以为碗里头是苦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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