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道菜没上，但就当下情况看气氛实在不算融洽，林平起身去结账。
回到座位上无事可做，林平问服务员要了一个餐盘，戴上手套把盘子里剩下大半的白灼虾一个一个剥出来，虾壳堆在一边，虾头堆在另一边，虾仁放在新拿的餐盘上。
此时此刻，周敏在洗手间里懊恼。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现在的自己看上去像竖着刺的刺猬，每一个毛孔里都插着“来啊，单挑啊”的小旗子，恨不得逮着谁打一架。
林平并没有说什么过激的话，周敏感受到的刺激来自于自身的敏感，来自于放不下的过去。周敏把这一切推给即将要到来的大姨妈，她无法控制。
周敏回到座位上时，面前多了一盘虾仁。林平在给虾头和虾壳做拼装，拼完后多了一盘虾。周敏夹了一条小炸鱼，示意林平看，几分钟吃完，剩下一条完整的鱼骨。
在无声地比试中，午饭正常进行着。
“不好意思，是我的问题。嗯……就像程序过滤到敏感词会显示米字符号一样，当我面前的弹幕出现这些敏感词，就有可能触发‘爆点’。当然，这和你无关。”周敏试图用简单的表述来解释她突如其来的情绪化。
林平指了指她前面的虾仁说：“你只是能量不足了，适当补充优质蛋白可能会有帮助。”
“你总是能保持这样平和么？即使对方看上去不是那么友好有礼。”周敏想她大概这辈子都做不到这样“成熟稳重”。
林平思考了一下，他似乎确实很少生气。“可能我是一个实用主义者。愤怒、悲伤或其他过于强烈的情绪并不能解决问题，甚至很多时候会延迟解决问题的进度。”
周敏想这怕不是一个机器人！一个拥有人类智慧，有礼貌有目标有行动力的新一代智能机器人！挺好。因为林平的这份平和，她突然有了倾诉欲。
不知道该从何讲起，周敏干脆问林平：“可以问下你的感情史么？”
林平身体前倾，双手放在桌子上，很直接地说：“谈过两段，一段两年，一段一年。第一段是大学同学，自认为和大部分大学生恋爱差不多，没什么轰轰烈烈，是比较单纯的快乐，因为毕业和异地分手，互相没有挽留。第二段是家人介绍的相亲对象，双方长辈觉得谈一谈差不多就结婚，女生觉得我无趣提出分手，那个时候我确实更多精力在工作上。”
“你这不对啊，标准答案一般都是说有三段。”周敏能想象到她前女友提分手的场景，毕竟只能算是不错的智能机器人。
“如果你愿意考虑的话，那就是第三段，当然最好是最后一段。”林平看着周敏。
周敏愣住了，对于这突如其来带点机械味的可能是表白的话不知如何回应。关键是林平也没有说什么露骨的话，甚至连“喜欢”两个字也没有说，想怼一句“我也很喜欢我自己”都不行。
周敏突然想到陈居安——如果陈居安知道自己能在周敏的相亲路上成为一个工具人，一定会喜极而泣——尽量平和地对林平说：“我有一个一直没放下的前男友。”
林平平静又了然地问：“是会引发你爆点的敏感词来源么？”
周敏点了点头。“是我提的分手，原因是他有一个出国的机会，但是他因为我不想去。如果他错过了肯定会遗憾，也会影响他的前程。可能在未来的某个点，就会爆发影响我们的感情。”
周敏第一次平静的和人聊起同陈居安分手的事。即使在梁西玲和闵蓉蓉面前，她也没具体说明过，她怕她们会劝她，她更怕她们会“为了她好”去和陈居安通风报信。
“你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对他没有信心？”林平问周敏。周敏也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她以前看不清楚，现在回头看，她不放心的是自己。
做出等待的承诺不难，难的是等待过程中双方能量的消耗，以及随着时间推移被放大的期望值和随之而来的失望。
“拥有，是失去的开始。多数人都无法抵抗时间。”周敏看着大门的方向——一对情侣牵着手走向了靠窗的座位，男生把菜单递给女生，女生自然而然地接过，每点一道菜都会问男生吃不吃，男生宠溺地说只要她喜欢他都可以。
“你看，这是热恋期。”周敏用眼神示意坐在她后面的那一桌，小声地说：“这已经过了热恋期，男生话多，女生沉默。也可能反过来。逐渐失衡，逐渐崩塌。”
“你是一个感情悲观主义者么？”林平最近在看一本情感类的书，除了理论知识还有技能案例，譬如他和周敏说的“第三段”。
一个好学的人，肯定不会差。一个单纯好学的人，连情感交流也需要通过书籍学习，肯定不会差，但肯定会让人觉得怪。
周敏问林平从哪里看出来她的悲观，她说的不过是大多数关系的发展走向，是多数男女正面对的现状。
“拥有是失去的开始，是因为人们在拥有后患得患失，可能因此猜忌、嫉妒，也因此加快失去。从另一个角度说，失去是拥有的开始。因为失去，人们才会念念不忘放在心头，才会珍惜所拥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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