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那位扫地大爷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传送消息却是一点儿也不含糊，这才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七七八八人倒来了不少。
“我们全家在这儿都做了有将近五年了，现在说遣散就遣散了？”
“可不是吗？这会儿年关将近，咱们离了这儿哪还有别处可去？这不是活活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有相熟的早已经低头议论了起来，这两天的情况大伙儿心知肚明，现下在这里混着无非是想多得一天工钱罢了。
邵书墨在屋内听着外面议论声不止，也不急着出去，待屋外寒风乍起，一个个的都哆嗦得说不出话时才起身慢悠悠走了出去。
他的身影一出现，方才还窃窃私语的一群人连忙噤声，略躬着身子候着主子发话。
“什么？你说老爷正在书房遣散下人？”祁氏满脸毫不掩饰的震惊，难怪今日都到这个点了，她的一盅雪蛤羹到现在还没来。
祁氏屋里的几个都是她去人牙子那边仔细挑拣，签了卖身契的，所以那边遣散和她们没什么关系，但出于一些私心她们一得知这个消息立马就来上报了主母。
“反了他的！走，跟我一起瞧瞧去！”哪里就到这种程度了，外头聘的都是与他们祁家多多少少沾点关系的，这要是传回去，她的脸面还往哪儿搁啊？
邵书墨并不与他们废话，直接了当与他们说明规矩，愿意的就排好队现场画押结算。见有些个还在犹豫他也不多加劝说，他算是仁至义尽了，总共就那么些个银两，人多了他还愁不够发的。
有些个还在掐着指头算日子，夫人上个月的月银还欠着，这遣散金也不知到底合不合算。也有些个识时务的一早就看清了局势，都这时候了还想那些有的没的作甚，连忙挤到了前面排着，能捞回一笔是一笔。
“这边这么热闹是在做甚呐？不如我们也来凑个热闹！”
除却一些观望的，队伍行进至小半时，祁氏带着两丫头悠哉悠哉地晃悠了过来，拨开人群径直走进屋子，瞟了两眼邵书墨手中的纸笔。已经有人当场签字画押数了银子直接走人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将人遣散了府上的事情你来做？”
一阵冷风从大开着门窗中闯进，直冻得人一哆嗦。见无人理睬，祁氏忍不住光火，白皙的手掌一下拍在面前的红木书桌上，巨大的声响吓了人一跳。
邵书墨看都没看她一眼，彷佛对这种动静早已经习以为常了，“这么多人一个月七八十两的月银你来付？”
祁氏其实更多的还是不忿于他没有与自己商量一番就擅自做主，如今被当众一噎，很是没面子。很想当众吼回一句“区区七八十两，算得了什么？”
但转念一想，最近确实手头紧了些。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站那儿半天，最后咬牙甩了帕子气势汹汹地离去了。
瞧见没，人一旦没了银子做底气，连发起火来别人都当你不过是只纸糊的老虎罢了。
刚走了没几步路，碰巧撞见均哥儿跟只没头的苍蝇般直冲冲地就撞了过来，祁氏的火气刚巧没地方发，“干什么呢你？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
“我...父亲在哪儿？我寻他有事。”邵易均挠着头支支吾吾的。
祁氏见他这个样子更加来气，没好气地吼道：“有什么事是只能告诉你父亲的吗？我就不配知晓？今日我偏要听听看什么事？”
见母亲一脸蛮横地拦在自己面前，邵易均也只能在心里叹口气，怎么就这么倒霉刚巧撞见母亲了呢？没有法子，也只能将事情大概与母亲讲了一遍。
原来邵家那笔充好的家具所用的生漆都是他未来岳丈家的，再拖下去人家生漆铺子也是要银子周转的啊！今日说明日，明日又承诺后日的，要不是看在亲家的份儿上，老丈人他早就上门来讨了。
“我寻父亲就是为这笔银子的事。”邵易均期期艾艾地看着母亲，其实他知道家里铺子里已经没几个子儿了，但母亲这些年掌管中馈，手中必定藏有不少私房，他其他不指望，但岳丈这里不给实在说不过去了。“要不母亲您那边看看能不能凑点儿，不然他们就要和我退亲了！”
祁氏原本也没太放在心上，不就拖欠了些货款嘛，日后赚了再给就是了，都是一家人了，这时候不帮衬什么时候帮衬？
但又想到两人如今不过才定亲，不由在心里暗骂了两句挑日子的大师：个老秃驴，将成亲日子选得早些不就没这些个事了？搞到现在，还有再贴笔银子进去。
她眼睛咕噜一转，嘴角扬起了一个得意的弧度，不知想到了什么绝佳的主意，拉着邵易均就往马房跑。
马房空无一人，唯有两匹马低头吃着干草，听见有人走近，踱着蹄子打了个响鼻。祁氏这才想起来马夫应当也正在领甚劳什子遣散银呐！遂转头看向儿子，“你会套马车与架车吗？”
邵易均惊恐地望着她，内心匪夷所思：母亲不是一向不允许他们碰这些下人的活计吗？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算了，出门叫一辆也可以。”祁氏这才想起来从前自己整日拘着两个孩子读书写字，他们会做这些就有鬼了。“走，跟我从侧门出去。”
都这会儿了，祁氏倒还记得大门与后门可能都有要债的人守着，决定从角门偷偷溜出去，“你刚刚怎么进来的？门口有人吗？”
邵易均哪里记得，他一个劲儿往里冲，哪还留意这些？随口敷衍过去，“没有吧！我就这样进来也没见门口有人拦啊？不过我们这是去哪儿？去银庄取银子吗？”
马车飞快地行驶在平整的石板路上，耳边的声音渐渐热闹了起来，一听便知是到了繁华的大街上，邵易均心中还有几分感动，母亲到底还是舍不得自己的，愿意将体己银子取了填坑，日后自己一定要好生孝敬母亲。
“哼！当然是去你姑母铺子里去收‘人情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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