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开出二三百里远，潘春明突然急叫停车停车！伍德根吃了一惊，慌忙把车刹住。李启孟急忙问他出了什么事？只见潘春明脸色碧黄，捂着小腹直哼，哎哟哎哟，我小肚子痛死啦！毕守文气扫了他一眼说，痛死好，喂狗！潘春明痛得紧捂小腹，抽不出嘴来反驳，哈着腰急急地朝车下挪步。李启孟把头颈前伸关切地问他，是不是盲肠炎急性发作？潘春明边挪步边低声地回，昨夜熬通宵忙出货，又遇上二十六万元汇票被抢，弄得我他妈的太紧张，挨到现在好几小时忘上厕所，小便憋得太久哩！众人一听此话，顿时条件反射，立时都觉得下腹尿根胀得蹿起一团痛焰来。伍德根突地笑吼一声，二十六万元汇票被抢，吓得你们这三员大将，竟然一个个都忘了撒尿？说出来不怕被东阳制衣公司的人笑掉大牙！于是，众人纷纷抢拉车门冲下车，一齐立在公路边解溲，只听口声哗哗，化肥香气蓬蓬，草丛上方腾起一股氤氲不文明的雾光。对面野地里有异性在摘棉花，众人尿急顾不得羞。李启孟戴着眼镜学历高，文雅，便与众不同，捂紧小腹跑至路坡下的草丛沟底，踩了半脚不稀不厚的淤泥，隐在老绿的芦苇丛后面，缩低头颈埋下半赤的胡茬子脸，方才拉开口口前的黄铜拉链，吸溜着凉幽幽舒坦的秋气，轻口出胀得发痛的口根开始解溲。
只听伍德根口音震耳响声哗哗地说，马上车开至江滨，我们直奔市公安局去报案！二十六万元汇票被抢，这是全省上数的大案！毕守文急应一声，对！光天化日之下，抢走我们公司的二十六万元汇票，还有王法吗？潘春明却尿声悠悠地回，市公口口睬你个屁！这是双方企业的经济纠纷？又不是拦路抢劫！伍德根立时瞪起牛眼球吼道，潘春明？你这个王八蛋吃里扒外，欠揍！潘春明被一吓，当即头颈一哆嗦尿根一抖，抖了一手的热尿，慌忙甩了一下右手，淋拉着吓得变细长的尿线说，伍德根？你这蛮牛别凶！我劲没你大打不过你？但我道理说得过你！毕守文膀胱小尿少撒得快，很快尿毕，边拉口口门襟的拉链边说，眼下地方保护主义十分严重，汇票抢到手，地方派出口谁还管你有理无理！李启孟小便匆匆解毕，急忙从草丛沟底跑上柏油路面，大声吆喝道，快别吵了！三位爷哎，我们赶路要紧！
众人急又上了车。伍德根迅即开动，车轮擦地飒飒有声风驰电掣般直向江滨市赶去。潘春明撒净了尿，脸上黄退红浮，又出了满腹的怨气，神情显出轻松来，便坐在前排座位上，笑嘻嘻地对李启孟说，东河里钓鱼，西河里放生！汇票已被东阳制衣公司抢回去了，我们再去接别的公司服装订单继续做！田内损失田外补，活人还能被尿胀死？毕守文坐在后排座位上，冷着脸插话批驳说，照你这样讲，我们公司二十六万元的加工费丢下水就算啦？李启孟耳听他们的争辩，心里却在掂掇，潘春明这话还真有点道理。汇票已被对方抢回去，你再着急也没有用！上策是先去东阳制衣公司要汇票，然后再去别的外贸公司，接新的服装订单，这样要汇票接订单两不误，没有大亏吃。他便抬眼瞅着众人说，车到江滨后，我们一拨人去东阳制衣公司要汇票，另一拨人去接新的服装订单，公司里的生产一刻也不能耽误，几百名员工等着要饭吃哩！
上午十时左右，面包车赶至江滨饭店的门口。众人四足生风奔入店内，急如星火冲上四楼，推开402室客房的门，本公司的青工余忠、卜风尧，见李启孟他们一行人赶到，吓得从横躺的床上迅即跳起，却脸色惶惧腿足立在原地，不敢向前跨一步来迎。二十六万元汇票，就是从他们这两个小青年无用的大巴掌里被抢走的。李启孟大步跨入室内，目光左右一掠，扫见余、卜两名青工长得很胖，个头均在一米八以上，是七十年代出生的独生子女那一辈，长得骨架高大，比伍德根、毕守文他们这批六十年代出生的叔辈们，整整高出一头。他当即气得在心里连吐叹声，唉唉唉！小余小卜这两个活宝东西，外表长得酷似美国芝加哥公牛队的蓝球主力队员乔丹，粗壮魁梧头大脚大，却无一点男子汉的豪勇之气！二十六万元汇票竟象一张轻飘飘的玻璃糖纸，被东阳制衣公司那帮东西不费力就抢回去了！这实在叫人不敢相信！他不禁把心里的怨叹转成了一股怒气，呼呼呼地泼过去，大声责骂余忠、卜风尧说，你们这两个无用的东西，个头加起来比我们三个人还高？为何这般无能！把到手的汇票又让东阳制衣公司给抢回去呢？你们就不怕被全公司员工笑话！
余忠、卜风尧捅了天大的纰漏，吓得面白腿抖，说不出一句囫囵话语。他们年龄刚满二十，均是农村户口，每人交了二千元的城市容纳费，才被县劳动局开恩批准招工进城，当了丰顺国营服装大厂的职工，眼下工龄还不满一年，尚未转成正式工。他们这两个农村青年进城不久老实木讷，见了城里的生人还有些腼腆，哪见过改革开放初期，城里动口动抢口口主义社会才有的商海热闹风云？他们一见司办李大主任启孟先生，从几百里外霹雳般地赶来发火，当即鼻子发鼻囊眼白发红，委屈的酸泪汪满两对大眼角悬悬地要滴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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