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老四最终答应了朱大奎。
这种事情，不能说是他给朱大奎面子。
这是郑老四把方方面面都考虑过了，才做出的决定。
他跟郑崇德不一样。
郑崇德做支书，威望也要，好处也要。
郑老四就算不做支书，他在郑家屯的威望，也不亚于郑崇德做支书的时候。
至于说好处，郑老四不是不要。
只是，他跟郑崇德依然不一样。
他不会鱼肉村里任何人，不会搜刮他们。
他要的好处，是一种资源，和能够影响资源分配的各种关系......
这些好处，当然只有政府才能够给予。
这是他原意答应做支书的最主要原因。
唐宁再三斟酌之后，提出郑老四作为支书人选，就是想要利用他，他也想要唐宁手中的权力所能够提供的方便。
这叫做合则两利。
再说了，推广烤烟种植，本来不是什么坏事。
烤烟毕竟是最成熟的订单农业，种上去了，只要不遭天灾，收入基本上是有保障的。
而且比种其他庄家收益可观。
这是有目共睹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郑家屯一直排斥呢？
这其中的原因，郑老四大致也是知道的。
第一年搞调整推广，屯里人对政府，缺乏信任，而且，大多数人以为，小煤窑整治运动，最多是一阵风，很快刮过去，便没事了。
煤窑里的钱，最容易赚。
所以，谁也没有心思去做任何的改变。
除非是已经走投无路了。
否则，任何时候，要做出改变，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郑家屯的人，排外情绪一直激烈又顽固。
之后发生的群体性事件，导致村民与政府的对抗，更加不可调和。
这几年，李海江做支书，最头疼的，就是产业结构调整这个事。
他是夹在中间，照他的话说，两头不是人。
政策难落实，调整阻力之所以一直很大的另一个原因，其实是郑崇德在暗地里捣鬼。
郑崇德告诉那些河谷地带有地的人家，种地不如租地划算。
与其辛辛苦苦种烤烟，不如把地租提高了，租给政府去种。
郑崇德说了，种烤烟，除了要投入成本，还面临着虫害、冰灾，最主要的是，没有技术，与其冒这些风险，不如直接把地租出去，坐着收钱。
一开始，人们有些狐疑。
但还是听了郑崇德的建议。
接下来几年，政府年年做动员，却就是没有要租地的意思。
政府怎么可能会租地种烤烟呢？
人们又开始狐疑起来。
“政府为什么一直盯着河谷那一带，这不是明摆着的吗，那些地块值钱！”郑崇德骂骂咧咧地说，“你们自己去种，一年能挣多少？烤烟真的能赚钱，要规模，要产量，可是你们，不说没有技术，就是说地块，一家能有多少，补丁那么大一定垫底，能成规模，成不了气候的。老板的钱，你们不想赚，非要自己到田地里流汗？我打听过了，政府正在招商引资，想要引老板来承包这一片土地，到时候，你们一个个的，坐在家里收地租就是了。力气使不完的，可以到外面打工，广东深圳，或者即便在小县城里，挣的钱，随便都比刨土坑挣的多。一个个，真是榆木疙瘩。”
这些到郑崇德家，原本想改变主意，试试烤烟种植的人，被郑崇德一通说了，又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回到家里去，等着坐享其成，等着从老板兜里拿钱。
这些人不知道，郑崇德表面上是为了他们着想，实际上，却是为了给李海江出难题。李海江当然也知道，郑崇德在背后捣鬼，把利害关系，都挑明了跟这些人说，可这些人本来就对李海江有成见，所以依然不听李海江的劝，依然不愿意在自家地上种烤烟......
当然，这些人也不傻子，任人摆布，任人拿他们自己的利益做交易。
实际上，他们一个个，都是极其精明的，尤其是在关涉的自身利益的事情上面。
他们之所以愿意选择相信郑崇德，也有他们自己的理由的。
河谷地带，确实土壤肥沃，适合种烤烟，可是，他们每一家人的地，都很少，照郑崇德的说法，那就是，补丁那么大一丁点，成不了气候。
烤烟种植，必须是成规模，才能够赚钱，这是事实。
郑崇德说的，可是一点没错。
单靠河谷这一带的地块，谁家也成不了规模。
所以，政府的产业结构调整，在郑家屯，遇到了前所未有过的阻力。
之前，李海江打算河谷地带的地，租下来，自己种。
可是，地租要价太高，这事也就没做成。
这几年，政府为了产业结构调整典型示范和样板打造，也在积极地招商引资，找过几个老板，都因为地租谈不拢，没能够进来。
李海江出事之后，郑崇德一面找人打点关系，一面拿推广烤烟种植这个事作为条件，打算替他儿子登富谋取支书的职位。
郑崇德已经算计好了，最坏的结果就是，他把那些地块租下来，至于地价，他有把握压的下去的。他原以为，他能够替政府把这个最难啃的骨头啃下来，他儿子登富做上支书，那肯定没问题......
只是没料到，这中途，竟然杀出来了个郑老四！
郑崇德到死，都还在为这个事情，耿耿于怀。
郑老四很快就拿到了任命文件，突击入党的所有材料和程序，都是唐宁安排人替他做了的。郑老四走马上任后，第一个要解决的难题，依然是河谷地带的那些地块，照着唐宁的指示，不管遇到什么样的艰难和阻力，今年一定要把烤烟种下去......
郑老四所面临的，依然是两个选择，要么自己把地块租了，要么找老板接手......
至于地租的问题，郑老四首先想到的是——公正公道......
这所谓的公正公道，在郑老四这里，那就是老板不能压价，村里人也不能恶意抬价......
以郑老四的威望和能力，处理这些问题，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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