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泽川退烧已经是傍晚的事了。
脑子清醒了不止一星半点，他坐起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未读消息，再滑开连接了许妤手表的监控。
他想确认一下他脑子里存在的那几段记忆是做梦还是——
“别走。”
等听见自己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的那一刻，宋泽川啪地一声将手机反盖在柜子上，摁了息屏。
他都干了什么。
宋泽川单手捂着脸，耳根红得发烫。
越想屏蔽那些记忆，脑子里的画面反而变得越加清晰。
他好像直接对许妤说了他想她。
疯了吧。
宋泽川冷静了一会儿，掀开被子下床。
头还有些昏沉，他径直走进了浴室，脱掉上衣，打开花洒。
少年还未完全发育成熟的身体就这么坦荡地暴露在了水声淅沥的空间里。
青涩而极具生命力。
宋泽川裸露在外的上半身肩宽腰窄，紧致的肌肉隐在薄薄的皮肤之下，稍一用力，纹理就变得更为分明。
只不过，他的皮肤太白了。
白到让那些留在他身上斑驳不堪的伤疤显得分外狰狞和可怕，削弱了他的躯体轮廓所呈现出来的美感。
他的右侧腰间甚至有一片清晰的、崎岖不平的深色增生。
像是被撕掉过一块儿肉，重新长出的瘢痕坑坑洼洼，张牙舞爪地显摆着它骇人的丑陋。
宋泽川发着呆，仿佛感觉不到冷。
花洒里喷涌而出的水哗啦啦地冲击着光滑的地面，很快浸湿了他没穿拖鞋的脚。
冰凉的触感蔓延至脚心，宋泽川如梦初醒，伸手试了试水温，怔愣片刻，又相当颓然地关掉了花洒。
干什么都能想起他说出口的那些丢脸的话。
……
管家端着药走进房间，一眼便看见了宋泽川盘腿坐在落地窗前的背影。
嗯——
该不该提醒一下他家少爷衣服穿反了呢。
管家深思。
毕竟他家少爷的后脑勺看起来也蛮自闭的。
然后深思了两分钟，管家决定还是喊一喊宋泽川。
不然药就冷了。
“少爷，喝药。”
他走过去，将手中灰糊糊的中药放在宋泽川身侧的地板上：“您才退烧，坐这里容易着凉。”
宋泽川没有反应，目光依旧盯着窗外。
于是管家又说：“许妤小姐拿走了给你买的感冒药。”
话传入宋泽川脑子，他听见的：
许妤……给你买……感冒药。
“什么？”
宋泽川立马扭头：“她给我买了感冒药？”
“还有退烧贴和酒精。”
管家贴心补充：“第一次给您贴的退烧贴没用，还是许小姐买回来的才有用。”
见宋泽川眼巴巴地望着他，管家微微一笑：“少爷，喝药。”
“……”
宋泽川低头，瞥了一眼旁边的中药，再收回视线：“放这里，我自己会喝。”
“哦，那我还是下次再告诉您您对许小姐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了吧。”
管家礼貌颔首，转身。
失礼的事情。
听见管家特意加重了音调的这五个字，宋泽川心头微微一跳。
他是把许妤拉到了床上来着，还对她说了一些胡话。
难道除了这些，他还有什么——
宋泽川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
他实在是没眼去看今早的监控。
“等等。”
宋泽川拿起杯子，将中药一饮而尽。
脸色更难看了。
“我对她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
他咽着喉头的苦涩，皱眉问：“除了你，还有谁看见了？”
言下之意就是那个卢医生在不在场。
管家正经答：“这件事情放卢医生身上不失礼，放我身上不失礼。”
“但放许妤小姐身上，你是非常失礼。”
宋泽川跟着紧了紧捏着杯子的手。
下一秒，他听见管家说：
“您叫了周语笙的名字！”
管家眉目严肃：“许妤小姐都听见了！”
“……”
宋泽川面无表情地放下杯子：“出去。”
这算什么失礼的事情。
“少爷，你不要觉得这件事不算什么。”
管家的眼里涌上了些担忧，他家少爷的认知果然还是有问题。
“如果在医院那天，您给许妤小姐送了羊奶，” 他换了一种宋泽川能接受的方式举例，“她也知道是您送的羊奶。”
“但喝完以后，她却对您说，‘谢谢王朔哥哥’——”
宋泽川的眼神兀然阴冷：“她凭什么感谢王朔。”
还敢在王朔的名字后面加‘哥哥’。
呵。
要是她真的敢对他说这句话。
他一定会杀了她。
“所以啊，少爷。” 看着宋泽川变脸，管家叹气。
“许小姐来看你，给你买药，给你烧水端水。”
“你却在接受了她的照顾后叫了另外一个人名字。”
全名就算了。
关键是还喊的那么亲密，笙笙。
宋泽川头顶的狂风骤雨倏然停歇。
他的眼里闪过几分迷茫。
是这样吗？
他反应了半天。
好像，是有那么点道理。
他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我不记得我对她喊了周语笙的名字。”
管家指指远处墙角的监控：“不要把这当做借口，少爷。”
他试图抓住这个机会给宋泽川灌输正常人的理念：“很早以前我就告诉过您，您入睡前会喊周小姐的名字。”
“或者更准确一点来说，在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您会下意识地喊出‘笙笙’这两个字。”
管家尽量措辞委婉：“少爷，‘下意识’是一件很伤人的事。”
“也许在有些方面，周小姐的教导并不一定正确。”
即使知道周语笙在宋泽川心里是类似逆鳞的存在，管家也硬着头皮再度劝道：
“您应该，忘记一些她的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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