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蝉鸣声不绝如缕，许是倚靠着花园的缘故，这蛙鸣确比别处大些，一声一声连续地传进悦客堂。
玲珑被裴元修这么一吼，抖似筛糠，豆大的泪珠砸在地上，可这嗓子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良久，刚刚言辞狠厉的孙老太太陡然自椅上站起，一双眸子似有熊熊火焰般骇人，她对上裴元修的眸子，凄厉开口，“摄政王，老身也知晓您权势滔天，可如今你们竟要将这罪名扣到一个丫鬟头上，岂不可笑！”
没错，事已至此，孙老太太竟还是觉得，现下裴元修做的一切都只是为元娘开脱。
而她偏执的认为，这一切不过都只是裴元修的说辞而已，至于寒夜口中的那包药也说不准到底是谁的。
裴元修一身白袍端坐在上首，他盯着孙老太太的眸子泛着寒光，越发冷漠藐视，他抬手将那包东西扔到玲珑脚边，随即不紧不慢地敲打着桌檐，“你来说，本王刚才所讲，对与不对？”
现下，瘫坐在地上的玲珑才堪堪知晓裴元修的身份，他竟是皇城里人人畏惧的摄政王！
她虽是孙芊儿的陪嫁，可进丞相府之前乃是孙芊儿母亲贴身嬷嬷的亲女。
此次孙芊儿入丞相府为姨娘，她也是奉命扶持孙芊儿，而此次这事虽不是有意牵扯到元娘，可事已至此，就无论如何也不能牵扯到母家！
她在奴婢堆里活了这么多年，自然知晓裴元修这是在给她最后一个交代的机会。
思及此，玲珑缓缓跪直身子，眸中带着恭敬，可细看之下，却闪着一丝灰白的死气，“回王爷，此事是奴婢所为，要杀要剐，奴婢悉听尊便。”
“什么？真的是你！”孙老太太闻听玲珑的话，胸口处涌上一股刺痛，若不是袖娘搀扶，恐怕即刻便要因气急瘫软在地。
见孙老太太手捂胸口的惨状，沉默许久的袖娘终是没忍住。
她早就看孙芊儿主仆二人不顺眼了，现下更是上赶着落井下石，“我就不信，你一个丫鬟，无仇无怨的，没有别人的示意，敢私自谋害主家？是否还有同谋也未可知啊！”
听着袖娘阴阳怪气的语气，玲珑也不知为何，竟“腾”地一下将身子转向袖娘，一张稚嫩的小脸满是扭曲，丝毫不见刚刚的恭敬，“李袖娘，你休要将此事扯到别处，奴婢一人做事一人当。若不是你自姨娘进府后便暗地里搓磨，姨娘怎会常常病痛；若不是你陷害姨娘，姨娘又怎么会整日郁郁寡欢，就连十月怀胎的孩子也要拱手相让！”
说罢，玲珑的眸中恨意更甚，她涨红着脸，嗓子也因嘶吼而变得沙哑，可那声音却越发凄厉，“是，药是奴婢下的没错。可奴婢只是心疼姨娘，才会将药下在你派人送来的糕点中，奴婢本意也不是害李大姑娘，只是想借此事让爷看清你李袖娘的真面目而已啊！”
“你……你胡说！我何时陷害过她，又何时搓磨过她！”望着身侧的孙少卿神色怔愣，袖娘浑身发麻，即刻反驳。
现下，她可不能让玲珑的三言两语便将她努力了这么久的成果打落，她在赌，赌孙少卿不会轻易相信玲珑的一面之词。
“你是如何做的，你心里清楚，还要奴婢一件件一桩桩向着各位细说么？”玲珑丝毫不惧袖娘，望着她乱了阵脚，更是冷笑着反问。
“你闭嘴！袖娘怎么会拿孩子来陷害芊儿，你休要再信口雌黄！”一旁的孙老太太此时也缓过神来，她抚着仍狂跳不止的胸口，断然出声维护袖娘，“你谋害主家，如今还要攀污其他人，那就不要怪老身心狠手辣了！来人，即刻将她拖出去，痛打五十板子，扔到乡下庄子自生自灭！”
孙老太太的话音刚落，就连袖娘暗自得意的嘴角还没来得及收起，只听得「砰！」的一声响动，玲珑竟起身狠狠撞在了袖娘身侧的桌角上，猩红的鲜血瞬间布满她的整张脸。
而她直至倒地的那一刻，那双满是恨意的眸子都死死盯着袖娘。
死不瞑目！
“啊！”袖娘被这惨状吓了一跳，登时面色苍白，惊吼出声。
一旁怔愣的孙少卿却也好似刚刚回过神来，立即挡在了孙老太太身前，而那一向温柔的眉眼却落在了身前惨死的玲珑身上，眸中晦暗不明。
反观上首三人。
此刻，裴元修一双大手提前挡在元娘眼前，将一室的惨状瞬间隔离。
他嘴角更是微微上扬，含着讥讽的笑意。
裴元修从来不在乎这玲珑到底是为何事陷害别人，也不在乎到底玲珑刚才所言有几分真相。
只是他如今最是喜欢瞧着别人被表象欺骗却又幡然醒悟的惨状。
虽说玲珑句句指向李袖娘，可这孙府的所有人，又有哪一个是清白的呢。
“既然事情已经真相大白，本王就不多叨扰了，望老夫人处理好内宅之事，莫要再攀污他人！”裴元修抬手拉起欲言又止的元娘，用身子将她和玲珑隔绝开，言语中满是淡漠冷清，随之带着她跨步离开。
而留在悦客堂的几人，听着裴元修留下的话也是心思各异。
半晌，孙少卿脚步微动，清淡的眉眼变得冷漠疏淡，拱手向着孙老太太开口，“祖母您受惊了，剩下的事就交给孙儿吧。”
说罢，他吩咐下人进来将玲珑的尸体抬了出去，而这全程竟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袖娘，最后徒留她一人立在满是血腥气的悦客堂。
袖娘垂在身侧的手指渐渐收紧，血液在胸口处翻腾，薄唇紧抿，脑海里却不断浮现玲珑刚刚声嘶力竭的模样。
她身子晃了晃，她明白，玲珑的话竟真的让孙少卿有了芥蒂，想起这一个多月的温情，此刻更像是个笑话。
袖娘望着瞬间冷清的屋子，眸中满是杀意，不顾此时仍是在别人的院子，她嘶吼出声，“贱人！贱人！你以为如此就能击溃我么！你做梦！庶女就永远是庶女，你们谁也绝不可能爬到我的头上来！”
而她言语中的庶女，自然不仅仅指孙芊儿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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