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驾驶大货车与盘颖的小轿车相撞，并致其死亡的肇事司机杨大力，现居住地位于省城东北部的一个小镇。
池星星与专案组D组组长黄有发，几乎一夜没合眼。
两人连夜驱车赶往省城，轮流开车、轮流休息。
抵达杨大力家所在小区门口时，深蓝的天空还处于将亮未亮的阶段。
“抓紧时间眯一觉，天一亮就去会一会那家伙。”
池星星一面说道，一面摇下车窗。
躯体和精神都已经相当疲劳的黄有发很快沉沉睡去，发出震耳欲聋的鼾声。
或许是累过头了，池星星竟毫无睡意。
于是轻手轻脚地下了车，站在下风口的位置，点燃一支烟默默吸了起来。
他望着前方一片昏暗的小区，偶有或白色或橘黄色的亮光从阳台或窗口倾泻而出，星星点点。
早先在市局开会时，大家的汇报有没有什么问题或纰漏——
他暗暗琢磨。
这是招险棋，但他不得不下。
他将仅抽了几口的烟掐灭，丢进了下水道排水口。
不知为何，他发现香烟变得索然无味，甚至还有点苦口。
小区门口隐隐可见几个拉着手拖车进出的老年人身影，兴许是准备到菜市场进行一番扫荡。
仿佛约定好了一般，天空渐渐亮了，人影渐渐多了，小区门口渐渐热闹了。
池星星打了个电话，随即折返车子的副驾驶座旁，敲了敲车窗。
“起床了，该出海打渔了。”
两人直接混进小区，来到杨大力家门口，按响门铃。
一遍无人应答，又按了第二遍。
黄有发正要按下第三遍时，隐约听见屋内传来踢踏的脚步声。
内扇的木门打开了。
一个身形健硕、光着膀子的男子身影若隐若现。
男子隔着不锈钢防盗门，一边打呵欠一边怒气冲冲地嚷嚷道：
“一大清早的扰人清梦，跟催命似的……他妈的，你们俩是干毛的？！”
池星星和黄有发同时将手里的证件举了起来。
“警、警察？”
男子气焰顿消，伸手揉了揉眼睛，可能在怀疑是否眼花看错。
“杨大力是吧？”
男子立即恭恭敬敬地应道：“我、我是，两位找我有什么事？”
“有点事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方便的话请开下门。
当然了，如果你想站在门口聊的话我们也没意见。”
池星星的视线从镂空中穿过，落在了杨大力裸露的胸口处。
杨大力下意识地抓挠了几下胸口，挡住了池星星注视的目光。
“那个，请等一下，两位警官。”
杨大力往后看了看，似乎在确认什么，一改最开始的声如洪钟，压低音量说道：
“我家里人还在睡觉，我们下楼谈可以吧？”
池星星佯装为难的模样，勉强答道：“行吧，还请尽快。”
杨大力连连点头应声，将木门虚掩。
两分钟后，三个男人搭乘电梯下楼。
被池星星和黄有发夹在中间的杨大力连连吞着口水，看上去颇为紧张。
三人走到小区楼下的儿童游乐区，这个时间点还空空荡荡寂静无人。
杨大力强装镇定，脸上挂着牵强的笑容。
“杨大力。”
杨大力歘的一下双腿并拢，腰杆挺直，整个人站得笔直笔直的。
“是，管教！呃，警官……”
三年的牢狱生涯似乎让他将某些习惯刻进了骨子里，即便已出狱一年多，仍保持着某种程度的本能反应。
一听见别人喊他的全名，便不自觉地立正并高声应答。
池星星盯着他目不斜视的双眼，微微一笑。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们又不是你的管教官。”
杨大力讪讪地笑了，但脊背的线条还是那么僵硬。
“不、不紧张。”
“四年前，你是因为什么入狱的？”
“因为疲劳驾驶致人死亡，警官！”
“那倒是，你开着大货车连续变道两次，直接就朝那辆车撞过去的。
酒精测试显示你又没喝酒，确实只能说是疲劳驾驶了。”
杨大力不知该作何回答，不由得再次挺直脊背。
“被你撞死的那名女子叫什么名字？”
“叫‘盘颖’，警官！”
杨大力回答问题时声音洪亮，丝毫不敢拖泥带水。
“当时赔了多少钱？”
“赔了……赔了……具体数目我不记得了，警官！”
他的目光不再是坚定地直视前方，而是微微转动。
池星星的嘴角耷拉下去，“哦？赔偿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连个大概数目都说不出来？
也难怪，又不是你自己掏钱赔给死者的。”
“是我自己掏钱赔的，”杨大力连忙否认道，“只是我没有记录和计算总数，警官！”
“计算什么总数？你一笔过赔的啊，忘了？”
杨大力原本贴在裤子两侧的手掌开始不安地摩挲起来，“我……我……”
支支吾吾半天，他才挤出一句：“我的脑子在四年前撞坏了，不好使了，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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