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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吟缓缓睁开眸子，那眸子和原先那老人的眸子一样，澄澈又纯粹。
记忆又倒回那个冬天。
…………
“走吧。”老人露出一个慈祥的笑，细细打量着宋吟那张俊美似玉雕的脸。
“不是要请我喝杯热茶？”
……
老人跟着宋吟回了宋家，宋老爷和宋夫人拿出最高的礼节招待他。
不仅沏了上好的茶，还命人做了最好的饭菜，呈上最华贵的料子供他御寒。
那老人笑了笑，只喝了那杯热茶，那冒着热气的饭菜和御寒的衣物却是一点都没碰。
“对我好，你们会被连累的。”
那老人眸光澄澈：“这杯热茶，就当是我索取的诊费了。”
宋老爷和宋夫人不理解。
明明这人都饥寒交迫，衣不蔽体了，怎能只饮那杯热茶呢？
宋老爷和宋夫人自然不愿意，一再坚持之下，老人无奈的叹了口气，示意宋老爷和宋夫人遣散下人。
整座大厅里只剩他们四个，老人这才说出实情。
他原是罪人，得罪了京城里那位高权重者，被下令此生不能再入京城。
在宋老爷和宋夫人诧异的目光下，老人缓缓道出原因：“因为我的眼睛。”
他的眼睛，便是四大神器之一的嫫母镜。
都说嫫母镜只是传说，可没几个人知道它是真实存在的。
嫫母镜，知善恶，辨美丑。
不管外表多么光鲜亮丽的一个人，内心总会有阴暗面。
而这嫫母镜，便具有知晓人心的作用。
他年少时，就是靠着这一双知善恶辨美丑的眼睛闯入京城，投身权贵府邸做了门客。
京城中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明争暗斗，暗流涌动，他这双眼睛见了太多太多。
他冷眼旁观了太久，也知道了太多，让那权贵愈发坐不住了。
偏偏此人身怀神器杀不得，那权贵便下了道逐客令，将他永生永世逐出京城。
老人说完，抬眸去看宋老爷和宋夫人，两人面面相觑，面色都有些犹豫，像是在商量着什么。
被下了逐客令的人，就算是收留，也会惹祸上身。
宋吟清楚，但是宋吟自始至终都没说话，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
老人瞧着宋老爷和宋夫人的脸色，眸子里略过一丝淡然。
这么久，他也看开了。
没想到下一秒宋老爷和宋夫人对视一眼，彼此点点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道：“不知先生贵姓？”
老人笑了：“贱姓柳，名昉知。”
宋老爷忙拱手道：“柳先生若不嫌弃，可在我宋府住下。”
老人平静的瞳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为什么？
他们就不怕惹祸上身？
宋夫人跟着笑，眸子却看着宋吟，带着淡淡的担忧：“柳先生能治好吟吟的眼睛，就是于我宋家有恩，是我们宋家的恩人。”
“岂能有任恩人流落街头，饥寒交迫的待客之道？”
柳昉知笑了。
瞳眸清澈，像湖水，像明镜。
后来柳昉知真的在宋家住下了，还收了宋吟做徒弟。
只是在治疗宋吟的眼睛的时候，柳昉知发话了，房间内除了宋吟和他，谁都不许有。
宋老爷和宋夫人屏去了所有外人，那房间里只有宋吟和柳昉知。
宋吟安安静静躺在榻上，心中混杂着一种忐忑与激动相交织的复杂情感。
如梦似幻，好像是个不会真实的梦。
柳昉知慢慢的解下宋吟蒙眼的白绸，轻声道：“你可知我为何愿意救你？”
宋吟一怔，道：“不知。”
柳昉知哈哈大笑，随即道：“我用这双眼睛看了太多的人，他们那些龌龊的想法我知道的一清二楚。”
柳昉知认真的看着宋吟，眸子里流转着不明的情绪：“可是你的心很干净。”
“我看到了扶摇万里的鲲鹏，看到了富贵繁华的京城，”
柳昉知的神色中竟漾开一层羡慕：
“也有风萧萧兮的寒江，和萧瑟寂寥的严冬。”
柳昉知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你这样的人不该这样，在颓废丧气中度过一生。”
那是他想要的生活。
是他以为的十几岁。
可事实却是，他十几岁的眼睛里只有数不尽的血腥。
宋吟抿着唇，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柳昉知眼尾泛着红，闪着泪花。
“睡吧。”柳昉知轻轻的挥一挥手，低沉的声音在宋吟耳边响起，那声音仿佛有什么魔力一样，直催着他入睡。
宋吟昏昏沉沉的闭上眼睛，慢慢失去了意识。
柳昉知深深的看着他，苦笑道：“等了这般久……”
是啊。
等了这般久，终于等到了年少的自己。
自己未做成的事，未见过的风景，就一并交予这个少年神童了。
柳昉知最后看了他一眼，慢慢把手伸向自己的眼睛。
……
等宋吟再掀开眼皮，眼前已然不是那熟悉的漆黑，而是久违的光芒。
阳光打进来，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宋吟盯着看了好久，直到看的眼睛酸涩，才想起来眨一下。
宋吟慢慢坐起来，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个屋子，一丝一毫都没放过。
宋吟的嘴角翘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好久不见。
这久违的光明。
还没等他打量完这个屋子，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宋吟下意识转头看去，只见柳昉知眼蒙白绸，端着一碗汤药进来。
宋吟心尖一抖，眸光直直的盯住柳昉知的白绸。
“师……傅？”
宋吟颤抖着出声。
柳昉知神色有些意外，将那碗汤药端给宋吟，道：“醒了？醒了就把药喝了吧。”
宋吟愣愣的看着他，伸手把汤药撇开。
不可置信道：“师傅……你的眼睛……？”
柳昉知坚持把汤药递给他，神色如常：“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双眼睛我早不想要了。”
宋吟的手里被柳昉知强行塞了汤药，拿着碗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半晌闷闷道：“师傅……”
柳昉知哈哈大笑起来：“不用担心我，花甲之年，早该死了。”
“有幸活到现在，也算给它找个出路。”
宋吟的神情呆呆的。
他发现，他的眸子里，看见的不止有柳昉知这个人，还有他的心。
他的心里是滔天的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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