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晋远到达君言堂时，正赶上早八人的早餐时间。
大批的医生护士们三五成群，兜里揣着食堂卡笑嘻嘻往职工餐厅跑。
张秘书扫了一眼密密麻麻的早餐大军，英勇向宋晋远：“宋董，先去吃个早饭吗？”
宋晋远这几日废寝忘食，游走于公务和医院之间，宋晋远熬了几日，他便跟着熬了几日。
昨夜宋晋远一夜未眠，他也同样如此，如今自己这个年轻人都感到体力透支，何况是宋晋远这个年纪的人？
“不了。”
宋晋远摇了摇头，腹内空空，但毫无食欲，吃与不吃毫无分别。
“听说食堂今早做了银耳百合莲子羹和桂花茯苓糕，还有红豆馅的双皮奶，走走，咱们快点去，去晚了可就没有了！”
路过的小护士一脸兴奋的拉着旁边小护士的手，蹦蹦跳跳的往食堂冲去。
宋晋远的思绪不知不觉飘向远方。
宋嘉仪最喜欢吃这些小女生的小甜品，每回宋妈做了新鲜的甜酿或者桂花拉糕，她都欢喜的不行，往往吃的正餐都吃不下去，有时吃多了还会闹肚子。
张秘书焉能不知他在想什么，立在一旁平静的说道：“宋董，现在才八点钟，您不吃饭，一会只怕没什么力气同小姐见面，再说小姐也要吃早餐的，咱们去了，顺道给小姐也带点吧！”
“也好。”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宋晋远缓缓点了点头。
他们排在漫长的早餐队伍里，来自四面八方的嘈杂声充斥着耳朵，有关于近期时事政治的讨论，有关于恋爱的调侃，也有关于今天食堂菜的期待。
不同于这其中的任何一人，他们像两个揣满了心事的机器人，随着队伍的前进，机械的往前迈着步伐。
高级私人医院的早餐果然丰富，简直不亚于五星级酒店。
宋晋远在琳琅满目的早餐面前挑花了眼，张秘书看出他的心不在焉，便大着胆子做主，点了些二人份的吃食，又将一些小女生喜欢的甜品糕点尽数打包了，这才端着餐盘，寻了座位坐下。
熬了一整夜的张秘书显然饿极了，刚坐下便端起熬得香甜的红豆血糯米粥，大口喝了起来。
与之相反，宋晋远对着面前丰盛的早餐食不下咽，思绪也随着面前白粥的热气腾腾飘到远方。
“宋先生。”
江明跃嘴里咬着包子，一只手端着餐盘站在餐桌旁，得到宋晋远的肯定后，江明跃在宋晋远的斜对面坐了下来。
张秘书望了眼他的餐盘，发现这货打的比他的还多，眼里的诧异一闪而过，低下头继续喝粥去了。
江明跃从嘴里取下包子，将一旁咸菜放入白粥中搅拌。
他在国外呆了多年，吃不惯国外的面包咖啡三明治，馋国内这一口咸菜配白粥许久了。
他一面吃，一面透过食堂上方的一点窗户看向室外，外头阳光灿烂，太阳正卖力的往更高的地方攀爬。
“您来的真早。”
江明跃抽回视线，瞧见宋晋远的干涸的嘴唇和憔悴的面容，视线落到他斑白的两鬓上，心里没来由的感到一阵难受，便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场意外，顾筠然如此，宋晋远也如此，蓝子若和林周还在外头奔波，接下来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为此食不下咽。
宋晋远神情淡漠，眼神里带着一丝麻木。
这几日来，他已经习惯了在这里吃闭门羹。
见不到宋嘉仪本人，也得不到任何相关的消息，江明跃回他的来来去去只有那一句：“等导师回来再说。”
顾筠然尚能进去面见宋嘉仪，他却连病房的门都没有摸到，迄今都不知道宋嘉仪身在何处。
这种将重要之人交由他人之手处置的滋味并不好受。
宋晋远掀开眼皮，视线定格在他搅拌咸菜的筷子上：“江医生今天是打算让我见一见我的女儿了吗？”
江明跃的嘴里还塞着包子.
热气腾腾的包子和干巴的面包相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他认真的咀嚼，感受新鲜的蔬菜配上肉馅在舌尖炸开的幸福感，咽下之后，才慢吞吞说道：“宋先生，您还是吃一点吧，后头还有许多事等着您处理，现在倒下可不是明智之举。”
宋晋远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眉头拧的看起来要费些力气才能抚平.
虽然他知道人类的苦难并不相通，有的人寝食难安，有的人吃嘛嘛香睡嘛嘛香，毕竟大家身处不同境地。
也许明天地球就要爆炸，依然会有这样那样的人度过不同的最后一日，譬如他在西达赛奈医院见到的江明跃，又譬如他现在在君言堂看到的江明跃。
同一个人不同处境，亦或是同一个处境不同的人，总会有不同的表现方式。
总之，现在可不是讨论咸菜与粥的时候。
他右手紧紧捏着勺子，头微微仰起，虽然这样并不能让他沐浴阳光，干涸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里透露着沉重与疲惫：“我要我的女儿健康回到我身边。”
“宋先生，这件事情我没法答复您。”
江明跃老实的答道。
他将手里的包子放回餐盘里，对着热气腾腾的白粥吹了吹，一口下肚之后，才抬起头继续说道：“但是您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好像不能继续观察她是否能够健康回到您身边。”
张秘书一口气喝完了一大份粥，又塞下两只包子。
见宋晋远的餐盘纹丝未动，他拿起鸡蛋敲了敲，将蛋壳剥了，递到宋晋远的餐盘中：“宋董，听医生的话可以长命百岁。”
他从身后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装药丸的小盒子，将里面花花绿绿的一堆营养剂倒到宋晋远手里：“您昨天就只吃了一顿饭，今天再不吃的话，怕是没力气接小姐回家。”
宋晋远发出一丝嘲弄的笑声，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身为嘉仪的主治医师，却无法告知我任何关于她的具体情况，你让我如何放下心，又如何吃的进饭？”
江明跃缓慢的摇了摇头：“再难，还会难过那个时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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