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狼也抬眼看了看天空，以她的敏锐程度一定能察觉到，这是魔塔给我的行动信号，但她没显露出任何慌乱，反而神色很自在，像在等着看笑话一样。
她的这份从容，出自于对魔力这种能量的了解——
一个人是无法在短时间内将自己的魔力从零开始蓄满的，这不符合自然规律……
还好我不是一个人。
“埃莫洛德……”
在我的呼唤下，黑豹用额头和没受伤的右耳去蹭我张开的手掌，绿莹莹的大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我的话还没说完，精灵就已经开始执行这条命令了——
“把你的魔力，全部都献给我！”
让埃莫洛德退回影子中保存力量，就是为了这一刻。
魔力源源不断地从手心传来，涌入心脏，它们本就是埃莫从我这得到的，故而一点排斥反应都不会引起，随着心跳的鼓动，柔和且顺从地流向了四肢百骸。
将全部魔力都输送给我之后，埃莫洛德维持不了原型，轻飘飘地落下，时隔多年，他又变回了那只小黑球一样的幼猫。
我长长舒出一口气，边调整着自己体内突然充盈的魔力，边控制光带，将这个比老鼠大不了多少的小家伙安稳地送回了松软草地上，远离我与雪狼。
“原来是藏了这么一手啊……”
在惊讶之余，雪狼立刻猜出了埃莫洛德的身世，啧啧称奇道，“对精灵来说魔力就是食物，真没想到，吃到嘴里的肉，竟然还能原路吐回去。”
像埃莫洛德这种体质，在精灵中也极为稀少，这些年来，他是唯一一个让睡莲一点情报也挖不出的人……
毕竟这家伙刚从魔塔逃出来就被拍卖行的人抓住了，之后又直奔我家，并且极度社恐，连我的贴身女仆想摸摸他的爪子都不行，成功地做到了生活得毫无痕迹。
死到临头了，雪狼还悠闲地用下巴指指埃莫洛德，嘲讽道，“它算是被你驯化成宠物了，真是暴殄天物，白白浪费了精灵王的血统。”
草比猫高，我看不到埃莫洛德的位置，但草地里传来小猫愤怒的哈气声音，看来他在失去大量魔力后还是很精神，不用太担心了。
雪狼的挑衅明显是在拖延时间，我没有理会，直接将手抚在尤里西斯的额头上，开始运转遣返灵魂的法术。
书上说，这是个漫长且痛苦的过程，就如同将血肉从骨骼上生生剥离一般难熬，比酷刑更加残忍。
“没用的，伊妮特，我总能回来，你只是在白费力气！！”
雪狼咬着牙，在剧痛中勉强地扯起了嘴角，扭曲的笑容像在作秀，也许是想动摇我信心，也许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念，都不重要了……
无论她是否还能回到尤里西斯的身体里，等着她的都只有死路一条。
我懒得跟雪狼解释，她也并不想听自己会怎样死去，她真正关心的，只有一件事……
“之前我说的那些话都是激将法，是骗你的，睡莲的其他据点我们早就摸清楚了，丹尼尔既不会被杀死，也不会被审讯，所以——”
我微微放轻声音，允许自己在最后的时刻，将她看做将逝的友人，而不是仇敌，算是对记忆中那个骑士做了道别。
“——安心地去死吧……泰德。”
当那个熟悉的名字从我口中吐出时，雪狼有些愣怔地看着我，像是想说什么。
但很快，法术完成，在照亮一切的光芒之下，尤里西斯漆黑的瞳孔猛地紧缩了一瞬，终于，那双眼变得失神，缓缓闭上。
******
此时的卢斯府已经没有一座超出两米的建筑物了，满地都是残骸。
在之前的战斗中，整座宅邸轰然倒塌，而现在，卢斯夫人——欧尔佳正在废墟中熟睡着。
她浑身缠满了厚重的绷带，身上竟然没有一片较为完整的皮肤，连脸都只露出半张，绷带之下，暗色的血液早就渗了出来，让人看了就觉得不祥。
卢斯夫人躺在砖瓦之间，她身旁站着魔塔主，后者像个雕塑般盯着她，是唯一一个身处乱战中心却一动不动的人，就仿佛周围的喧嚣与他无关……
格雷越等越心慌。
如果眼前这个行尸走肉一般的女人再也不会睁开眼，就说明伊妮特已经失败，现在八成是和尤里西斯同归于尽了。
突然，他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手，锁链也如进攻姿态的蟒蛇一般立起身体，蓄势待发……
来了！
欧尔佳‘唰’地睁开浑浊的双眼，她早在十年前就失去了视觉，连一丝微弱的光都再也看不见，也许是习惯了用「泰德」的眼睛看到的景色吧，此刻，她还是下意识地睁眼去寻找光亮。
但她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噗——』
在这具将死躯体内熟悉的疼痛找上她之前，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瞬间贯穿了她的心脏，仅存的魔力都从那个致命伤口中呼啸着离去了，留她独自面对死亡。
寒冷逐渐攀附上她的脊背，她感到恐惧，却不是为了自己。
“……丹……尼尔……”
浓稠的血涌上喉头，欧尔佳不可避免地被呛到，她听见自己破碎的呼唤声，孱弱得令人作呕……
实在太不像话了，如果坦塔罗斯还在，一定会嘲笑现在的她吧。
欧尔佳的手掌在四周漫无目的地摸索，直到指尖再也无法感知出任何触觉，意识如初雪般渐渐消融，也没有人回应她。
【安心地去死吧。】
——事到如今，恐怕也只能相信这句话了，相信那个她监视并陪伴了十年的孩子，对她最后的仁慈。
丹尼尔一定还活着。
她闭上眼，所有抱负、憎恨、爱怜、执念都缓缓消散，到了最后，连眼前这片黑暗也消失不见……
终于能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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