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地而处，端木竞想，如果是他的父亲谋反，他的母亲和他下狱，有人提了一个龌龊的要求，母亲为了保全他，为了保下父亲的唯一血脉，会不会屈辱的答应呢？会！他会不会屈辱的活在那个令他恨之入骨的家里，也会！他会不会成为和萧云从一样的人，大概没什么区别。
可命运就是，当年举事的人是章贤太子，身陷囹圄的是章贤太子的妻儿。
端木竞道：“师弟，我绝不……”
萧云从却打断他的话，“齐王，我有我自己的选择，就像当年临淄王有他的选择一样。做完了这一切，不论成功还是失败，我不愿再苟活。
所以，不要去求太后，她不想认我，也不会认我，也不要再为了我，去想其他的办法。
赢就是赢，输就是输。更何况，这一场仗，很难判断谁输谁赢。
我要的不是这个国家的权力，我要的是让太后永失所爱，让她尝尝站在权力的巅峰，便必然要付出惨重代价的那种滋味。
韩王作为她最倚重的臣子虽能幸免，韩曾作为她心爱的男子却是不能。
就像我父亲当年是太子，他必然比其他人地位尊崇，但也比其他人处境艰难。
可为了这件事，我也失去了太多太多。辜负了韩曾的信任，卑鄙的利用了他，而他只是个局外人，还是这个世间难得的既有才华又天真纯粹的人；我也背弃了韩王。倘若我不是这样的身份，能做韩王身边的一介布衣，风平浪静地过上许多年其实也不错。我甚至想过，等我办完了所有的事情，能够全身而退的时候，我会去蜀中，我和韩曾，还像当年那样醉酒当歌，抵足而眠，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还有。”萧云从道：“从前的事，等我长大以后，再细想想，也觉得父亲对那些谣言过于轻信了。他怎么可能不是太后和先帝的孩子？连我都丝毫不怀疑太后是我的嫡亲祖母。可见，一旦生了疑心，连起码的判断能力都会丧失。我宁愿当年他不举事，像陛下那样顺其自然。我也宁愿自己像师兄那样，放下从前的私怨，以大处着手。可就我的立场，我根本就没有选择，我做不到像师兄那样。”
端木竞不想放弃，“你听我……”
萧云从再次打断他的话，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
端木竞想说的是：师兄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
师兄的心意，他明白的。
“师兄，我不想活了。生命于我而言，太过沉重。而且，韩曾死于我手，我唯有以一命抵一命。”
*
一个月后。
韩付和余党被凌迟处死。
萧云从自尽。
张皇后迁中京行宫，张景死于流放途中。张勉被贬至地方，与妻妹安度平静时光。
太后隐居中京行宫，不再过问朝堂之事，直到崩逝。
姬荀骓仍任要职，姬家和临淄王府尽释前嫌。
不久，端木竞被立为太子。
*
一年后，纪间蕊为姬荀骓诞下长女，满月宴让姬星曳张罗。
按照二叔和二婶的意思，不打算广邀宾客，只是自家亲戚小聚一下。
等姬星曳张罗完，落座的时候，才发现剩下的唯一空位在端木竞和端木浅之间。
可她原来安排的位子，既不在端木竞身边，也不在端木浅旁边。
她硬着头皮坐下来，问端木竞，“你怎么坐到这里来了？”
他的位子在上首，端木竞在桌子底下拉着她的左手，含着微微的笑意和旁若无人的宠溺，“这是家宴，你在哪，我就在那。”
姬星曳想，真得可以吗？
她在哪，他就在哪？
可他如今已经是太子了，太后退出朝堂，二叔无意相争，今上天天琢磨着要早点退下来，这个天下早晚是他的，他做到了。
想他当年的布局，沈北在祖父身边，萧存在二叔身边，而她在端木浅身边，自己却当了多年的第一纨绔。
他明明是那个执棋人，所有人甚至都在他的棋盘上，可等人们醒悟过来，却也能乐在其中，了然一笑。
这是他最让人心折和仰望的地方了。
他做了这么多，能舍弃这一切，和她终老一生吗？
她能那么要求他?那样岂不是太自私！
端木浅夹了一道菜给姬星曳，也很旁若无人，“你喜欢吃的。陛下已经答应让我回龙须关，我下月出发，跟我一起走吧。我想带着你和兰花精魂一起回龙须关。”
姬星曳放下筷子，“兰花精魂？”
端木浅道：“嗯，就是那盆鱼魫兰的精魂。从前王府被抄的时候，他就一直跟着我，后来还随我去了龙须关。兰花雅集上，他见过你，只是你看不见他。精魂越来越强，就意味着花本身越来越弱。你救活了花，他就消失不见了。但最近不知道为何，花还是好好的，可他又出现了。”
姬星曳：“……”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事？
兰花雅集上，她没有见过端木浅说的那个精魂。
而且依照他所说的，花本身越弱，精魂就会越强。花被救活了，精魂就会消失不见。那花好好的，精魂为什么还会出现呢？
她微蹙了眉，心头沉重，兰花精魂自王府被抄的时候，就陪着他，和他相依为命，极有可能是端木浅出现的幻觉。
她救活了鱼魫兰，兰花精魂就消失不见了，说明一度他的幻觉曾经受到了遏制，而现在端木浅的幻觉又出现了，这种出现是幻觉更严重的表现。
从前她就曾想，端木浅经历了那可怕的八年，怎么会跟个没事人一样，却原来他有这么严重的幻觉。
她并不想和端木浅一起去龙须关，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必须陪他走这一遭，把他的病治好。
她看看端木竞，又看看端木浅，命运的玩笑似乎永不停息，她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注：兰花精魂详见第二章，是我后来加的一个小角色，篇幅很少。）
（完结）
（新文正在酝酿中，感谢诸位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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