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墨表情有些纠结，但到底还是说了，“这是大公子吩咐我交给你的。”
颜珠儿一想起李景慎那张冷峻的脸，就没好气，想来他让翠墨给自己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当她接过那纸条来一看，有些出乎意料。
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颜珠儿的唇角不由勾起，看向翠墨，“你们大公子是不是还说了，只要我拿了这张银票，往后就不许出现在这尚书府了？”
翠墨没有接话，而是劝慰道，“你拿着这些银子去吧，相信往后的日子会好过不少。”
颜珠儿不可否认地点点头。
的确，若只是过寻常的生活，这五百两足以叫她这辈子过上一个相对富足的生活了，可别忘了她家还有个药罐子母亲，再者李景慎的这一做法叫她窝火。
她将银票收好，然后同翠墨道，“银票我收下了，但大公子的要求我暂时还不能答应，毕竟方才毓珠小姐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过两日再来的，你也是听到的。再者，”
说到此处，颜珠儿顿了顿，随即面上绽出一抹暧昧不明的笑来，“二公子似乎也很欢迎我来。”说罢，她旋身离去，小门上只留一脸神色复杂的翠墨。
颜珠儿当然知道自己方才说的这番话用不了多久便会一字不落地传到李景慎耳中，可她不在乎。
大理寺少卿就了不起吗，就可以随意攀污他人了吗？既如此，她也不吝稍稍刺激一下他。
回到安家营的家时，天色已晚。
院中的小火炉又开始炖药，炉边无人照看，想来是朱婆临时有事，走开了。
西屋中依旧是断断续续的咳嗽，东屋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颜珠儿料想若不是朱婆在里头，那便是耗子。
她到门边唤了两声，没听见回应，便伸手推开门，进了屋。
屋内一片漆黑，颜珠儿正打算去点灯，突然角落里一个黑影扑上来，将她压迫至门后，凑过嘴来就要亲她。
屋里虽暗，看不清人脸，可颜珠儿却知来者是谁，抬手就给了对方一嘴巴子。
“哎哎哎，跟你闹着玩呢，怎么还来真。”对方挨了巴掌，也不再强求，讪讪放开她。
颜珠儿点了屋里的油灯，便见何天明就站在一旁揉着方才被扇过的那边脸颊，也不恼火，只单吊着一边嘴角，痞里痞气地看她。
“银子呢？”颜珠儿并没有给他好脸色，直接朝他伸手要钱。
何天明斜靠在门后，歪嘴笑看着她，似乎对她身上的光鲜打扮颇有兴致，“这身衣裳不错，哪儿来的？”
颜珠儿冷脸，“废话少说，把银子拿来。”
何天明从怀中掏出荷包来，颜珠儿伸手就要去拿，何天明却将荷包往身后一抛，另一只手一接，颜珠儿便扑了个空。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这身衣裳从哪儿来的？”何天明似乎对颜珠儿身上衣裳的来历很在意。
颜珠儿白了他一眼，“这是我的私事，你无需过问。”
何天明不在意，“那今晚我就留在这儿，等你说了，我再走。”
颜珠儿皱眉，只能如实道，“借来的，过两天就得还回去。”
何天明眉一挑，“你何时有这样的朋友？能穿这样的衣裳的，怕不是寻常人吧？”
颜珠儿没了耐心，“你还有完没完，快把银子给我。”
何天明这才将荷包丢给她。
颜珠儿打开荷包数了数，总共有十两。
她怔怔看着那些银两出神，这些银两是姐姐颜珍儿卖笑所得，比以往多出了不少。
“有个金老爷对她颇看重，来的次数多了，赏钱也没少给。”何天明解释。
“明哥，你还想娶她吗？”颜珠儿突然问。
何天明是颜珍儿的相好，他们一个在青楼卖笑，一个当打手。何天明赚来的钱用于他们两人日常开销，而颜珍儿赚来的钱则拿回家。
平常颜珍儿极少回安家营，她不喜欢安家营，曾不止一次地说过这里是烂坑、污泥潭，若不设法离开，迟早要烂死其中。她发过誓要离这个烂泥坑远远的，故而多数时候是何天明代她送银子回来。
颜珠儿记得姐姐曾还说过，等母亲病好了，他们攒够了钱，就不做了，她要嫁给何天明，在远离安家营的城中买一小院，同他生儿育女，好好过日子。
对于颜珠儿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何天明耸耸肩，颇有些玩世不恭，半真半假地反问，“除了她，谁还肯嫁给我，你吗？”
颜珠儿一直知道他对自己有非分之想，若是以往，她会直接无视他，可这次她却选择了直视，“当初是她将你捡回来的，她对你有救命之恩。”
何天明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收起玩笑，直起身子道，“我先走了，若有事就到楼里找我们。”
他没有继续逗留，拉开门便走了，离开之前，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搁在了灶台上。
待何天明走后，颜珠儿这才去拿那包东西，是一只烧鸡。
颜珠儿捧着那尚有余温的烧鸡，思绪飞回到了五年前。
那天，颜珍儿将浑身是伤的何天明带回家，请求母亲收留他，母亲并不同意，还破口大骂，骂得极其难听。
颜珍儿并不死心，在母亲房门口跪了整整一夜。
那一夜，何天明就瘫坐在院门边。
年幼的颜珠儿见他可怜，给了他一只烧鸡腿。
那是一只凉透了的烧鸡腿，上头的油已凝固，未入口已觉油腻。
鼻青脸肿的何天明看着小女孩，缓缓接过了鸡腿，大口大口吃起来。
吃完了鸡腿，他仿佛得到了新生的力量，而母亲最终也答应收留他了。
往后，他每次回来，都会带回一只烧鸡给颜珠儿。
颜珠儿将烧鸡包好，放进冷锅中，用锅盖罩住。
之后，她回了屋，将门窗关紧，这才小心翼翼地取回李景慎给的五百锣两银票。
在油灯下，她反反复复看了又看，上头的的确确清清楚楚印着五百两的字样。
颜珠儿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
李景慎，真大款也！
颜珠儿是真的很需要这笔银子，有了这笔钱，她就可以给母亲请好的大夫；有了这笔钱，她便不用吃那些陈年发黑的粟米；她还可以请人帮忙将西边坍塌的院墙修补一番，她甚至能为自己置办几身像样的衣裳……
可她很明白，这钱她不该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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