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转头看看陈冬易，他似乎早就拿定了主意，毫不踟蹰地提议：“‘欲海两道关’，怎么样？”
这名字算是勉强切了一点题，但是不难看出来，主要还是为了迎合市面上那股恶趣味的风气，故意往低俗的方向上改。其目的和让谢子兰补拍露骨，是一致的。
想罢，苏傲雪一颗心不受控地往下摔。她不由抬头看了眼蔡逢春，两人心中都有了不好的预感，镜头的问题恐怕很难争取。
不过，事情要一件件做。眼下，还是先想着怎么把片名定下来。
陈冬易取的名，要说喜欢，当然是谈不到的。
可苏傲雪很能自我安慰，大大方方地主动表态：“我个人的感受，‘欲海两道关’过于香艳了。我写这个剧本时，用了很多对照的手法，比如孙雅琴白天夜晚两种身份的对照，也比如孙雅琴和谭小英的经历对照，还有徐志敏对‘两个’孙雅琴的态度对照。可是，这些对照关系，是对复杂的人性的解构，用‘两道关’的片名听起来似乎是要主人公去闯关，其实是很牵强的。”
就在大家都认为她要提出反对意见时，她的态度倒来了一个大转弯，笑盈盈地接着说：“不过，我认为如果一部电影从片名到内容都在艺术性上做到了极致，却因为过于阳春白雪而失去了广泛的观影人群，像这种曲高和寡的结果，就违背了我的本意。我愿意更多的人选择这部电影，通过一个多小时的观影过程，把我想表达的内容尽情展现给观众。所以，我思来想去……”她咬着唇，顿了顿，“我赞同这个片名。”
她想摒除犹豫的念头，所以一说罢，便迅速将手高举起来。
在苏傲雪的带动下，到会的人纷纷举手表示通过。众人一面举手，一面交流眼神，暗叹向来要求甚多的苏编剧，在总经理面前居然这样好说话，可见权力很能改变人的性格。也只有和她眼神相碰的蔡逢春，能猜中一点她的意图。
苏傲雪则再三对着蔡逢春颔首，她也不隐瞒自己对今天的会议，目的很明确。她可以在一切事情上妥协，而只在一件事上坚持到底。
改片名的事，因为有苏傲雪的退让，便畅通无阻地确定了下来。
这时，开口的人换成了赵广文，只见他挑眉冷道：“逢春，下一个议题由你来说吧。”
陈冬易早就靠着椅背喝茶歇息了，可见他是默许第二议程由赵广文主导。而赵广文又指挥蔡逢春发言，看来他们几人心里，对苏傲雪不满意补拍镜头的问题，都是有数的。
果然，蔡逢春嗫嚅两声，便在赵广文严厉的眼神驱使下，走到黑板前，贴上了两张放大冲印的照片。一面贴，一面小声解释：“就是……赵导演想请大家各抒己见，商量某些、某些镜头的，嗯……取舍问题。”
语毕，他就红着脸退到了一边。
两张剧照贴得齐平以示对照，一张是衣衫不整、满脸泪痕的谢子兰，另一张则是凶神恶煞的蔡逢春。
紧跟着，蔡逢春拉下黑板前的幕布，打开小型放映机，说道：“我把两段镜头翻录在一处了，大家可以比较一下效果。”
苏傲雪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一开始是紧盯着屏幕，后来就开始观察周围人的反应。一直到蔡逢春开口时，她还愣愣地死盯着陈冬易的表情，希望这位话语权最重的总经理能和过去一样，支持她的修改意见。
两段不同的镜头展现方式，相同的是撕心裂肺的哭嚎。虽然是谢子兰的哭声，苏傲雪越听却越觉得那是自己在悲号、在抗争……
煎熬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安静下来。
蔡逢春将幕布收起来，先叹了一口气，跟着蔡沉声道：“就是这两种不同的镜头语言表述，希望各位能够畅所欲言，哪一种呈现方式更好。”
不知是先入为主的关系，还是出于别的原因，一大半的人都指着谢子兰的剧照，表示第一种镜头下的感情更加饱满。
陈冬易未置一词，甚至眼皮子都要闭不闭的。他在来之前就打定了主意，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就暴露任何的倾向，让那两个人自己去争长短。
而赵广文有了诸多同仁的支持，很得意地挑了挑眉。
苏傲雪却没有如他意，脸上没有立刻露出沮丧的神情，只是不疾不徐地开口问道：“具体饱满在哪儿呢？”
经理首先回答：“谢子兰很会演哭戏，她一落泪，观众席肯定也会跟着洒泪。那么美的姑娘却遭遇了对女人来说最为恶劣的事，这种反差最能抓住观众的心。再看第二种，显然就不一样了。一个面相很坏的男人做了很坏的事，看完让人觉得很可怕，甚至是不想再看第二遍了。”
赵广文听了，笑得眼角皱纹都叠了两层。
苏傲雪如被一瓢冷水由头顶浇到了脚底，腔子里一颗心好似跑马一般狂奔，甚而加剧到近乎脱缰的地步。
看着她脸颊、双耳一直到脖颈，轰地一下子涨红，再颓然地转至惨白。赵广文心里的痛快根本藏不住，尽数展现在了他的脸上。
岂料苏傲雪垂下黑眸，把打颤的手在桌子底下藏好。只稍稍敛了敛心绪，再仰头时，颇有八风不动的气派。她先莞尔一笑，接着才问：“赵导，展现施虐过程的镜头加起来大概是几分钟呢，会超过十分钟吗？”
方才大家已经看过那两段镜头了，虽然没有精准地计算耗时，但大概的时长不难估计。
赵广文猜到了她意图所在，二人神色此刻完全颠倒了过来。
苏傲雪走到黑板前，手指着谢子兰的剧照，有理有据地看着各人说道：“就当这个方案更有利于博取观众的好感吧。但另一种会引起观众不适的镜头，占不到全片的十分之一。整部片子中，迎合时下观众爱看歌舞场面的镜头，才是真正的重头戏。就这一小段，几分钟一小段的镜头语言变一下，我认为对全片的大众性和商业性的影响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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