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入太子府，便见李彻在一个茂密的葡萄架下，他手持剪刀，正剪下一串发紫发红的葡萄。
他换下那黑色的广袖长袍，换了一身驼色的棉麻单衣，少了诸多冷厉的气息，显得格外柔和。
他听得动静，回头朝我道：“葡萄熟了，你不是爱吃这酸酸甜甜的东西？”
我没回，而是顺着阳光从葡萄藤落下斑驳的光看他。
都说当初的靖王也是惊才绝艳，俊朗不凡，却因着眉间的一抹伤痕，显得凶厉可怕。
李彻他不在意，甚至认为这样的伤痕留着能震慑敌军，便也不去管它了。
他身姿伟岸，在葡萄架下略显得局促，丝毫没有他带兵出征的那股子气势，却莫名地可亲可爱。
“来，这一串我洗过了的。”
他从另一个干净的陶盆里拿出一串，递到了我面前。
我没接，只是双眸滚烫，盯着这样的他，心底忽然生出了委屈和不舍。
“李彻，我给你把额头的伤治好好不好？”
他摸了摸额上的伤，疑惑地看向我，“你觉得难看？”
不等我摇头，他心底的声音就传来了。
“孕期的女子总会莫名地看一些东西不顺眼，既看不顺眼这伤痕，便治了吧。”
他笑道：“好，都听你的。”
我心中一恸，忍着那一抹冲动，笑道：“这葡萄好吃吗？”
他心中再次说着，“孕妇挑剔些也是正常的。”
他并不爱吃甜食，只拿起一颗放到嘴里，顿了一会儿，他道：“好吃的。”
我笑了起来，接了过去在他面前学着他那样没有剥皮，直接塞一颗进到嘴里。
清甜的滋味在口腔里爆开，我仰头看他，笑意绵绵。
他蹙了蹙眉，拿了我手中的一串葡萄，道：“我给你把皮剥了。”
说着，他拉着我坐在了石桌上，不一会儿，盘子上就垒了一个小山似的水晶葡萄。
这些葡萄在光阳下晶莹剔透，看过去格外诱人。
他把盘子往我面前一推，道：“吃吧。”
我拿起一颗，对他道：“相公真好，多谢相公。”
他弹了弹我的额头，道：“只许吃完这一盘，剩下的我拿去冰窖冷藏，等你下次想吃，再拿。一天不能吃多了，你答应我的。”
我胡乱点了点头，道：“你今天不忙吗？”
“忙，约莫再过一炷香我便要出门了。”
“哦，那你晚上早点回来。”
他应了，起身盯着我要按着麦提的食谱吃，想吃什么要定量，不宜多吃。
我一一应了。
他离去了，月也回来了。
我是以程家的几个旁系的身份买的船票，时间大概就定在两天后。
找了府中的厨子一起做了芝麻糊，第一遍味道不够香，又试了一遍。
第二遍整个锅都毁了。
大厨看着我，我看看他。
“太子妃，要不，还是我来吧？”
我放下了锅铲，大厨眼疾手快地接了过去，末了还怕我多想，朝我尴尬一笑。
“太子妃金尊玉贵，这些活还是我来做比较合适。”
我怔怔看着他的铲子在锅中翻动着，没一会儿，香浓的味道溢满整个厨房。
“太子妃，你试试？”
大厨端来了碗，我接了过去，舀起一勺来，喝了一口还不等我下咽，便冲了出去，抱着一棵树吐了起来。
大厨惊慌失措地出来，“太子妃，是不是我做得不好？是我锅没有洗干净，还是碗沾了荤腥？”
我摆了摆手，“和你没关系。”
月来了，让大厨回去了。
“月，这芝麻糊很香，太子会喜欢吃的吧。”
月道：“太子妃不爱吃的，太子也不会吃的。”
我没有不爱吃，我只是……
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我孕期很少吐，这一次却吐得天昏地暗。
麦提和阿娘来了，麦提给我把脉针灸，对我道：“你为何心事这样重？”
我笑着插科打诨，“哪儿就心事重了？就兴别人孕吐，我就不行了？”
麦提瞪了我一眼。
“少给我糊弄。”
我忙拉着她的手，撒娇道：“师父，你心疼心疼徒儿，我吐得难受呢，看人都重影了。”
麦提不再说什么，而是对阿娘道：“你的女儿你知道，她这人心事重，有事也不说。你好好安慰她。”
麦提带人下去了，阿娘坐在我的床头，沉默地看着我。
“阿欢，觉得难受便别笑了。阿娘看着难受。”
这一句软绵绵的话，却击中了我此刻不断拉扯的心。
我再也笑不出来了。
阿娘环住了我的肩，轻柔地拍着我的背。
“阿娘都知道，阿娘都知道。无论阿欢做什么决定，阿娘都会陪着你。阿娘永远和阿欢在一起。”
我那满腔的委屈终于压制不住，宣泄了出来。
我抱着阿娘，哭道：“阿娘，我很勇敢是不是？我不是懦夫是不是？”
谁说离开不是勇敢，谁又说逃避就是可耻？
李彻好不容易稳坐太子之位，我此时急流勇退，乃是最好的选择。
“是，阿欢最勇敢了。”
阿娘像是哄孩子一般哄我，我笑了出声，揩干了脸上的泪花，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得李彻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太子妃吐了？”
“是的，太子妃吃了我做的芝麻糊就吐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吃了没问题呀。”大厨有些委屈，他端出刚做好的芝麻糊，说道：“这是太子妃吩咐让殿下你吃的。”
李彻看了一眼那芝麻糊，道：“是她吩咐你做的？”
“是的，太子妃自己做了两次，都……做坏了，便由我来做的。”
“拿下去吧。”
大厨诧异道：“殿下不吃？”
李彻没回，而是来到了屋里来。
“见过岳母大人。”
阿娘站了起来，“太子不必客气。我先走了。”
阿娘出去后，他来到了我的身旁，凤眸紧紧地凝视着我，道：“你有事瞒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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