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视着眼前的雄城，张郯目光湛湛，心中有些异色，又有些感怀。
与他同朝为官的邓懿死在了里面，跟着葬送的还有数万周军，虽然陛下没有报复邓家，但是邓家却明显失去了圣眷，不少人都被远派地方，邓家门外门可罗雀，根本没有多少人敢在这个时候去与邓家交好，甚至于邓家自己也是紧闭家门，这种前后差距怎不让他感触？
若是自己也败在这长安城下，恐怕也不会是这个结果吧？哪怕张家底蕴雄厚，会比邓家好过些，但是恐怕也有限。
不过好在……自己比邓懿要幸运上不少，长安……挡不住他了！
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就是堂堂正正的攻城，北方压力骤减，让大周能够调动的军队大大增加，北方战事一结束，陛下便毫不犹豫的拨给他足足十万大军进攻长安。
失去长安，司马恭一直耿耿于怀，毕竟长安地位太特殊了，前朝首都，本朝陪都，甚至于洛阳隐隐之中都未曾有长安的地位，毕竟以洛阳为都不过数年，而长安已是近三百年！
长安一丢，特别是梁帝复立，司马恭的威望遭到了巨大的打击，无论如何他都绝对不会容忍长安在这样丢下去。
之前无可奈何，只得固守潼关，如今，形势再变，自然要将陪都给夺回来！
此时的长安也是乱做一团，长安守不住的消息早就传开了，根本瞒不住，百姓还好，城外的毕竟是王师，而且这里是长安，想来王师也不会做出什么洗劫的事情，只是纷纷紧闭家门，生怕外面的贼军会劫掠他们。
而长安皇宫内事彻底乱了，宫女、太监……所有人都拖着细软纷纷逃命，以往气派恢宏、森严的皇城在他们眼中俨然成了地狱。
哪怕皇宫还有些守卒也拦不住，总有人能够找到方法逃走的。
“陛下，请随臣撤离长安。”
皇宫内，李威站在殿上，沉声道，语气之中带着不容置疑。
他心中也无奈，长安……真的守不住了，梁军……本质上就是凉军，实力差距太大了，少了鲜卑人北方根本扛不住。
他不是没有遣人入成都请求援军，但是蜀国也无兵可出了，如今蜀国已是兵分两路，荆北、荆南各一路，哪还有空余的军队来支援长安？
因此他只能撤出长安退回凉州，长安守不住，总不能把凉军真的耗死在这里，毕竟凉州才是自己的基本盘。
到了凉州，他有自信能够借凉州地形挡住周军，说不得还能把周军耗死在那里，到时候夺回长安也未可知。
杨茂面无表情，只是注视着殿上的李威，片刻后眼神中露出些许嘲讽，或许是对李威的，也是自嘲。
往日李威也算是恭敬有加，至少表面上给足了他这个大梁天子面子，但是到了现在，长安将破，这李威到底是懒得掩饰了。
他心中不禁有些悲凉，他忍辱负重，当年从长安诈死逃离，逃到自己封地，又暗中投靠了当年的李忠，为其助力，一切只为了恢复大梁正朔，哪怕他知道即使成了也会是傀儡，但也毫无怨言，只要能成功，他有自信可以慢慢让他这个天子成为真正的天子。
甚至于他暗中也与成都那位天子有过联系，毕竟再怎么说对方也是自己妹夫，或可用上一二与那李威制衡。
他成功了一半，旧都回到了杨家的手上，他也在这旧都之中登基，成为了大梁的皇帝，坐到了曾经父皇的位置上。
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大展拳脚，这长安啊……又要被攻破了，一如当年贼子般。
而他，又要再度沦为逃亡的丧家之犬了么？难不成光复大梁就真的无法做到？这短暂的天子生涯……莫非是黄粱一梦？
“还请陛下随臣撤离长安，西巡武威。”
见杨茂不说话，李威双目一凝，语气也不由重了几分。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带上这个家伙，对方心中的算盘他一清二楚，与自己不同心不同德，互相利用罢了，但是无论如何，至少现在而言，对方这姓氏还有用，这杆旗帜也还有用。
“古来天子，岂有弃城而逃的，朕要与这长安共存亡。”
杨茂心中是真的累了，这么多年的颠沛流离让他早生华发，大梁又要再一次崩溃让他有些绝望，不愿再逃了。
李威冷哼一声，现在想退出？不可能！
“来人，带上天子。”
语气没有半分恭敬，天子二字似乎成了物什，摆了摆手，立刻有士卒向那龙椅走去。
“滚开，尔等要以下犯上不成？”
杨茂怒视着向自己走来的士卒，呵斥道，只是平日里不敢有些许冒犯的士卒视若无睹，只是继续向他走来。
本便是凉州边关之民，从大梁开始，那里的百姓便对天子二字敬畏不高，更别说一个傀儡天子，平日里在凉王的严令下这才有了那副表现，如今凉王下令，他们又何须再惺惺作态？
“陛下，臣是为陛下着想，若是贼军伤了陛下龙体，臣百死难辞其咎，来人，带上陛下。”
随后也似乎懒得再多费口舌，转身离去，最后站在皇宫的高台之上俯瞰整个长安，眼中闪过冰冷。
“大王，皇宫已经准备好了。”
李威点了点头，冷声道：“放火吧。”
……
“军爷，放过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
“少废话！”
“你们这些畜生……”
“王师为何还不入城啊，苍天啊……”
乱了，不止是皇宫，整个长安都乱了，梁……凉军冲入了百姓家中，烧杀抢掠，只要有值钱的都通通带走，一口粮食都没有剩下。
大火，突如其来的大火熊熊燃烧，整个长安皇宫被覆盖在大火之中，火势蔓延，以长安皇宫为中心向四周扩散，无数民居被烧毁，街市沦为废墟。
整个长安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了一片炼狱。
梁军撤离，张郯带着大军进入长安之时心脏都停了半拍，那是怎么样的一副惨状？繁华的长安如昔日之梦，如今只剩下一片荒芜。
死尸随意的丢弃在地上，散发着让人作呕的气味，残垣断壁，人语渐微，古来所有词汇不足以形容其中惨状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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