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朝朝捏着指尖的相思子，不知用还是不是。用吧，疼的是周越楼，不用吧，眼下虽然知道徐漾舟嫌疑十分重大，但到底是程朝朝自己猜测，没什么实际证据。
可真到真相大白的那天，是否也意味着自己即将和周越楼分别？
犹豫半晌，她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客厅，缓缓开口：“你吃的消吗？”
“还好。”周越楼低声回应。
清风寂寥，吹的他的声音仿佛一触即碎的幻梦。
程朝朝囫囵吞下那颗相思子，随即默念起徐漾舟的名字。熟悉的狂风涌入房间，她再次感觉到一种台风过境的汹涌澎湃，只是这次，她没有闭上眼睛。
眼前是死死咬住嘴唇的周越楼。
程朝朝努力地朝着他的方向走过去，即使强劲的风力几乎将她吹散，她依旧一步一步朝着那个双眼紧闭痛苦颤抖的高瘦男子走去。
“周越楼。”
她轻轻抱住了周越楼。
周越楼闷哼一声，将头埋进了她的肩中。
风呼啸在耳畔，两人漂漂沉沉，过了许久，终于稳稳落了地。只是这一次，周越楼拥有了不放手的理由。
他缓缓从少女肩膀抬起头，眼角微红，长睫微微扑动，似乎掩去了即将落下的泪。他只是虔诚又郑重的望向怀里的程朝朝，如同亲吻神明一般，轻轻在她额头印下了一吻。
“别担心，我还好。”他哑声说道。
程朝朝摇摇头，仰头看向他苍白的面孔：“你这样一点也不像还好的样子。周越楼，人疼了是要学会说的。”
周越楼扯出一个笑来，血渍在他的嘴角晕开。他想说什么，又像是被堵住了。
他儿时被那个自称父亲的人殴打之时，喊过疼。只是除了陆芸香，这世上没人在乎他的疼痛。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有程朝朝。
于是周越楼垂下头，活像一只受伤的猫咪，身子靠在程朝朝身上，轻声呢喃道：“好，我好疼。程朝朝。”
程朝朝轻拍了两下他的背：“你刚刚哭了。”
她顿了顿，随即道：“其实男生掉眼泪也没什么大不了。”
是想起自己死去的记忆了吗？
程朝朝不敢多想，只是抱着周越楼不撒手。
“嗯。”周越楼低声道，声音在喉咙口哽咽。
他并没有说出口，那些如同闪电一样劈开身体涌入灵魂的回忆，或快乐或痛苦亦或是酸楚，只是在那如同浮生梦境的回忆里，居然藏有一个名字。
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名字。
他居然……认识她???
·
程朝朝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是六年前的A大。新生入学，一个个脸上带着稚气，穿着五颜六色衣服的学生东张西望。
酷暑的阳光炙烤大地，草地上的小猫恹恹寻了个阴凉地，好似那样也不能够缓解炎热，只能哈着嘴喘着粗气。蝉声高鸣，连成一片，道路两旁的梧桐叶都被烤的有些发蔫。
不过那成群大树，总算是给程朝朝提供了一丝阴凉。她拉着周越楼站在梧桐树下，看着远处拉着行李箱慢慢靠近的少年。
熙攘人群之中，清冷的夺目。
明明最简单不过的黑白配色，在他身上也能胜过万紫千红夺人视线。
程朝朝啧啧称叹了两声。
果不其然，少年所至之处，势必留下一堆少女顾盼回望，那炽烈的目光，比头顶烈日还要灼人。
“周越楼？你叫周越楼是吧。”徐漾舟不知从哪跑了出来，提着三个大脸盆，打量了两眼眼前的少年。
彼时的徐漾舟年岁尚小，脸上稚气未脱，也不似现在程朝朝见到的那样。只见他颇有几分义气的提过周越楼的行李，笑的灿烂，一口白牙。
“以后我们就是舍友了。你好啊，大状元，我叫徐漾舟。”徐漾舟想要伸手来握个手，却发现自己此时一手大脸盆。他面露几分尴尬之色，讪讪收回了自己的大脸盆。
只是这一收，那几个塑料脸盆就像长了脚似的送他手心四散而开，咕噜咕噜滚出去好远。
“噗。”一旁围观的程朝朝忍俊不禁。
脸盆滚啊滚，轻轻地停在一个白色裙边脚下。这时炎热的夏季也终于刮来了些许凉风，吹得她裙摆微扬。
她沉默不语捡起那个脸盆，脸上露出一个恬淡的笑，说话却怯生生夹着口音：“你的……盆。”
程朝朝闻声看去，是夏茗。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活生生的夏茗。
她眉眼生的极其温柔，一袭白裙利落简单，头发整齐挽了起来。只是与她白裙不相符的，是她左右放着的两个五颜六色尿素袋。
似乎是察觉到了徐漾舟和周越楼的目光，她微微低着头，往后退了两步，试图用自己的裙摆挡住那两个践踏自尊心的袋子。
她长的漂亮，穿简单的衣服也能像出水芙蓉一样清新脱俗，可再漂亮又能如何呢？
挣扎出那个泥潭，走过弯弯绕绕泥泞山路，重重叠叠的山村，看见这个灯火繁华的城市，看见别人拉着的行李箱，五颜六色的裙子发色，她茫然又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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