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啊，你孙儿我也险些成了这样的“老实人”！
韩远岫在心里呐喊。
韩侂胄口中的“听话”、“老实”，在韩远岫听来，字字刺耳，让他如鲠在喉。
“小鲁，我跟你讲，栖霞县主和我大伯父一家都在寻我那大堂兄，但明知他失踪有诡，却不敢报官。”
傍晚时分，心头烦闷的韩远岫来到了“花鸟斋”，魏勋苒一见到他，就幸灾乐祸地告知了此事。
此刻的魏勋翡，正吃力地爬出那片乱葬岗，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鬼来应，而栖霞县主与魏家两边的人也不会猜到，他被扔在了那里，只因上回遭到赵浮岚绑架殴打后，出于心虚和面子，他没敢告知实情。
对栖霞县主那边，只说遭遇劫匪，被打劫一通，他已报官，让栖霞县主不要过多操心，以免损胎气。
而对家里那边，他说得更多，因为希望父亲出面，让魏勋苒找韩远岫说情，别把此事捅出去。
韩远岫可是进奏院长官，要是把这件事写到邸报上，魏家一派清流之名要毁于一旦不说，还要同时得罪栖霞县主与五阳侯。
他权当吃个哑巴亏，反正五阳郡主已经疏远他，沁儿也已死，只要此事不张扬，不多时，他的生活便会恢复平静。
所以，他连父亲那边也没全然告知。
眼下，他已是肠子悔青，旁人哪里能猜到他被绑来了乱葬岗，唯有靠自己一点点爬出去。
就在他哆哆嗦嗦地阴暗爬行时，始作俑者韩远岫与魏勋苒正坐在后院，赏月饮酒，还有消夜果吃。
瞥了一眼正在晃悠二郎腿的魏勋苒，韩远岫说：“想必经此一事，你大伯家的地位会被你们家所取代。”
注重嫡长子的名门世家，若是嫡长子不贤，或者做出有辱家门之事，便会沦为隐形存在。
“可不是嘛！”
魏勋苒继续晃荡着自己的二郎腿，喂了一颗蜜饯进嘴里，然后说道：“即便栖霞县主不与我那大堂兄和离，心里也被扎进了一根刺，往后有得瞧。”
“你应该庆幸，你那位二堂兄乃平庸之辈，否则，即便倒下一个魏勋翡，不还有一个魏勋玉，哪里轮得到你们二房当家。”韩远岫又道。
据他所知，自从魏勋玉在昨年殿试当天，闹肚子提前离场没答完题，痛失资格后，便再无心考功名，整日与家中的美妾琴瑟和鸣。
尽管没有实质性证据，但韩远岫和魏勋苒都认为，他闹肚子一事多半是魏勋翡的“杰作”，打压亲兄弟，抬高自己，是魏勋翡一贯的作风。
可他万万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跌下神坛，而他当初对亲弟弟的各种打压，间接使得魏勋苒所在的二房捡了个大便宜。
“我大哥二哥也不差好吗？一个在吏部，一个在大理寺，皆乃少年有为。”魏勋苒强调。
“那你呢？”
韩远岫眸光深邃地凝睇着他，“科考在即，今年你可有把握？”
“干嘛…干嘛说这个？”
魏勋苒挠了挠头，随即放下了二郎腿，局促地坐着。
韩远岫正色道：“魏勋翡虽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但他当年的探花郎还是凭本事取得的，你不能否认他的学识。若想真正俯视于他，你得在科考上拿出成绩。不管今后你是从仕，或是当教书先生，总要有功名傍身。”
“你说的倒是简单，那你怎么不继续考殿试？”魏勋苒撇嘴问道。
韩远岫望着初升的月亮，说道：“我已得到太多，功名对我而言，宛如鸡肋，但对于那些渴望通过考科举来改变命运的寒门子弟来说，这是仅有的机会。”
“我若继续考下去，求得功名的同时，就会让另一人失去功名。”
说完，韩远岫拿起酒盏轻抿了一口。
“说得好像你一定能考中似的。”
魏勋苒又撇撇嘴，看着他，问道：“那你所求为何？”
“别说是赵三娘。”他旋即又补充一句。
韩远岫哑然失笑，“赵浮岚只是我的感情所求。”
他又转向旁边的篱笆，透过长满花草的缝隙，望向了平静无波的湖面，喃喃道：“我所求的不过是海晏河清。”
随即，他拿起酒盏，对魏勋苒说：“唯有天下太平，你我二人才能像现下这般，自在畅饮。”
“是！”
这话让魏勋苒肃然起敬，尽管他没经历过前朝的战争，但时常从父辈那里听说一些，当年他们魏家为了躲避战火，也是一路辗转，死伤不少，从汴梁来到临安时，家中的成员已折损近三分之一。
他拿起酒盏，与韩远岫碰杯后，一口饮尽。
抹了一把嘴巴，他郑重说道：“省试我是擦边考过，殿试我一定会考出好名次！”
“小鲁，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他忽然意识到，韩远岫今晚的神色不对，总是紧锁着眉头，整个人显得很沉重。
韩远岫将酒盏拿到唇边，含糊说道：“清浊难澄，人心难测。”
“啊？”
魏勋苒没听清楚，“谁不干净？”
韩远岫忍俊不禁，“我家里不干净。”
“哈？”
魏勋苒抠了抠脸颊，“那让你家仆从好生清理一番呀！”
“他们办不到。”
韩远岫随手抄起桌上的酒壶，一口饮尽，而后站起，“还是我亲自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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