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月后旬的这一天,外面的天空也逐渐变得朦胧婆娑起来,天上的明月群星璀璨迷人。
在狱房的周围外,有一坚如钢铁的砾岩耸立在狱壁附近,每当月夜降暮时,月亮洒下晕迷的光芒照耀在其旁,吸引来几只飞蛾和萤火虫,它们萦绕在砾岩上准备在此休憩一下,沐浴着如丝如缕的月光所带来的快乐感,情不自禁地拍打着双翼,欢欣鼓舞起来,瞬间将牢狱外围增添了几番神韵之色。
随而,一阵阵西北霜飔窸窸窣窣地朝着深邃幽暗且潮湿横生的牢狱窗口处吹拂进来,徐海所遭受到缧绁之灾的痛楚已经不是这一缕缕的秋风能够使他那颗充满凄凉沧桑以及对生命陷入绝望的心抚慰得了的。
窗牖之上没有糊纸,凉风钻进牢狱内,吹得他们的嘴巴干燥发硬,他们一路拷着刑具枷锁奔波,滴水未沾,加上凄凄凉风的吹打下,徐海和辛五郎的五官上多了几道皲裂的皱痕。
徐海躺斜侧在稻草床榻上,他搁置着一条手臂放在大腿的四头肌位置上,而另一条手臂抵住下巴颏子支起劲儿,直挺挺地伸长脖子,巴着眸子凝望着窗外含混的月亮,觉得这次的月亮比往常的还要圆了又圆,这种奇异的景象,是在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方能见到的,他不由得微微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儿,以缓解刚刚与辛五郎争辩而失落的情绪。
辛五郎坐在槐木椅子上,二郎腿跷起,耷拉着脑袋,沉浸在深沉的鼾声之中,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他那阵阵粗重的打呼噜声儿,不时地打破了暮夜的宁静,惊扰了正在抬头仰望月空的徐海。徐海原本沉浸在那银辉洒满的静谧之中,思绪随着月光的流转而飘渺无痕,可没想到的是,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如同晨曦初破,打破了他原有的平衡。
于是,徐海以平缓有力的节奏昂起脑袋来,目光穿过空气中淡淡的尘埃,定睛在辛五郎安详的睡颜上。辛五郎这一酣睡,那粗重的呼噜声在静谧的空气中来回地荡漾着,与此同时,两道不易察觉的粘稠液体从他的鼻孔悄然滑落,留下了一丝丝微妙的痕迹。
徐海偶然间的一瞥,意外地捕捉到了辛五郎鼻孔中悄然滑落的鼻涕,这一幕突如其来的视觉冲击,顿时让徐海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恶心,他的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上下翻滚着,几乎忍不住想要干呕。因为在徐海的印象中,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过辛五郎熟睡后的模样,这种突如其来的恶心感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心里的不适感愈发地变得更加强烈。
徐海深吸了一口气,满脸的无奈,他默默地弯下腰,将那双粗糙的草鞋套在脚上,绑好鞋带。草鞋虽然简陋,但对他来说却如同战靴一般重要,他迈开了坚定有神的脚步,朝着辛五郎的方向踱去。
徐海伸出手碰了碰辛五郎的肩膀,让他打瞌睡、喷嚏,还有流鼻涕的时候,要养成习惯,不要在公众场合下,发出如此雷霆霹雳般的打呼噜声。
徐海轻轻一推,辛五郎突然从梦中惊醒,整个人如弹簧般从椅子上弹起,脑袋不受控制地左右摇晃,仿佛见到了什么可怕的恶鬼,他手足无措,慌里慌张的,完全无法镇定下来。
徐海训斥道:“辛五郎,是我,徐海!大半夜的慌里慌张,成何体统?!”
辛五郎撸起衣袖,双眸瞪住徐海,道:“嗬,我倒想问问徐兄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是要准备故意恐吓小弟吗?”
“不是我要扮做鬼来吓唬你的,而是你睡觉就睡觉呗,为啥还不停地打瞌睡,吵得我无法定神去赏月……”徐海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哪儿说错了什么话似的,便立即哼了一声,改口道,“什么叫扮成鬼来吓唬你呀,是你自认为的好嘛,大晚上的,我懒得故意扮装成鬼的模样来吓唬你,还浪费我的这个宝贵时间呢?!”
辛五郎回应道:“算了,没什么事情的话,我还要安安稳稳地入睡呢,免得明日一早打蔫了,我不怪你打搅我休息,那我该怪谁呀?”
“嘶,照这样说,你还怪我是我在打搅你睡眠的咯!”
辛五郎道:“你不解决咱们的生死问题,反倒在打我瞌睡在影响你赏月问题,是不是有点儿也太拿我当成一回事了。”
徐海不禁干笑了一下,随后又恢复了原本淡定从容的模样。
他掸了掸衣袖,觉得天色已不早了,是时候该好好休息休息一番,以便养精蓄锐,厚积薄发。
“你说得没错,天色已渐进入了深夜,是时候好好回去休息休息了。”徐海抻直一个懒腰儿道,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凉的夜风,步履缓慢而沉稳地走向他的竹席床铺,轻轻地用手抚了抚床榻上的单薄被褥,舒畅地侧躺在被窝里,期待着即将到来的宁静梦境。
月夜高空,繁星烁烁。嘉兴县衙的书厅房内,环境雅静,书香氤氲,书案上几净分明,摆满了几沓整整齐齐的书卷,书卷的一侧放置着一盒笔砚。
胡宗宪端坐在柳藤编织的椅子上,神情庄重,脑海中回放着白天在平湖城沈庄审讯辛五郎的那一幕,与此同时,赵文华的连番动作,将徐海的罪名一并揭发,致使徐海和辛五郎二人双双锒铛入狱,这一系列的事件让胡宗宪不禁感到一丝愧疚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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