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他来到教室巡视。
虽然明天才正式开学，但学生们都已到了，并在争分夺秒地自习。
一种寂静、紧张、肃穆的备战气氛，弥漫在教室的内外。
他在楼道里看见了徐翰林的父亲。
徐父告诉他，翰林已经在里面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自觉的学生，就像当年厂里的红旗车间一样，大家都争着劳动，生怕落在了别人的后面。
张扬当即带他进去，让他给学生们讲当年工人阶级拼搏奋斗、建设国家的光荣历史。
一开始，徐父还很怯场，说话结结巴巴。
但讲着讲着，他逐渐进入忘我状态，仿佛回到了那个激情澎湃、热火朝天的年代。
他有力地挥动着手臂，声音亢奋而激昂，脸上红光满面，眼睛坚定而炙热，自己好像也年轻了二三十岁，身上充满了蓬勃朝气和无限精力。
他讲当年搞大生产，车间工人们加班加点，昼夜不休，很多人都累晕了，但醒来之后继续干，就因为争得一面鲜艳的先进红旗。
他说，我们车间主任是一名老革命，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以前干革命，我们要流尽最后一滴血，现在搞建设，我们要流尽最后一滴汗。
现在国家强大了，生活条件也好了，不需要你们再流血流汗了，但这种流血流汗的精神，你们绝不能丢。
因为只有流血流汗，顽强拼搏，让国家和自己变强大了，才不会受人欺负，才不会流下屈辱和悔恨的泪水。
所以，我送你们八个字，流血流汗，绝不流泪！
他一说完，教室里立即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坐在最后一排的徐翰林，鼓掌最是用力。
他的手都拍红了，眼眶中噙着晶莹的泪花，这是他第一次为身为下岗工人的父亲而感到骄傲，为体内流淌着工人的血液而感到自豪。
张扬最后总结发言。
泪是泪腺分泌的，汗是汗腺分泌的，它们的主要成分相同，都是99%的水加少量的矿物质，尝起来都是咸的。
所以，你们可以选择现在流汗，也可以选择将来流泪。
现在不流汗，将来就得流泪。
现在流了汗，将来就不用流泪。
你们选什么？
“流尽最后一滴汗，绝不流第一滴泪！”
学生们异口同声大喊。
张扬留徐父多住了三天。
请他在学校操场给高考班全体师生做汇报演出，并把一面印着“流血流汗不流泪”七个金色大字的红旗，交到了他的儿子徐翰林手中。
徐翰林高擎红旗，代表学生们宣誓，继承革命先烈和工人前辈的光荣传统，顽强拼搏，艰苦奋斗，为实现祖国的繁荣昌盛而奋斗终生。
徐父最后放心地回去了，他说在翰林的眼睛里看到了光。
有光，就不会迷路。
不得不说，徐翰林的成绩确实优异，第一次内部测试，就考了680分。
以这个成绩，完全可以竞争全省前十，并冲击前三甲，乃至状元。
前提是，他在高考考场上能正常发挥。
张扬心里也不是完全有底，只能尽力而为。
为了培养他心中的浩然之气，并对其他学生也开展爱国主义教育，在一个阴云密布、寒风凛冽的天气，他们徒步行军十公里，参观了着名的黄崖洞兵工厂。
险峻陡峭的地形，简陋的厂房和机器，以及当年与日寇鏖战时留下的累累弹痕，无不让学生们深感革命先辈创业之艰辛与不易。
相比之下，他们头顶的乌云，脸上的寒风，脚下的疲惫，根本不值一提。
但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把徐翰林挖来也不例外。
这天，省教育厅的李建国打来了电话。
“启明星中学向省厅投诉你了，说你以重金为诱饵，恶意挖走自己学校的尖子生。”
张扬忙说：“李厅长，您听我解释……”
李建国却打断了他。
“你和我解释没用，冯厅长下令开一个民主评议会，让你和启明星的人当面辩论，谁道理讲得通，就算谁胜出。”
张扬：“民主评议会都有哪些人参加？”
李建国：“省厅领导和各处室的一把手都会参加，总共二十多人。”
张扬：“您觉得我的胜算大吗？”
李建国：“我觉得不大，这事说破天也是你理亏，如果有人挖走了你的学生，你能没意见？”
张扬：“如果我辩论输了，会怎么样？”
李建国：“我听说你们在申请升格为市县合办？”
张扬：“是的，报道已经递交到了市里。”
李建国：“这事虽然主要是市里说了算，但省厅也有一票否决权。”
张扬：“也就是说，如果我辩论输了，升格就没希望了。”
李建国：“是。”
张扬：“那有其他后果吗？”
李建国：“那个叫徐翰林的学生，也必须回到启明星。”
张扬：“他现在在这里挺好的，肯定不想回去。”
李建国：“这事由不得你们，如果任由你们拿钱挖人家的好学生，还不都乱了套。”
张扬：“升格我可以不要，但徐翰林绝对不能回去，他已经把启明星给得罪死了，回去以后肯定没好果子吃，那他这个人就毁了。”
李建国：“你说反了，升格的事还有的商量，但他回去的事没的商量。”
张扬：“如果我辩论赢了，是不是他就不用回去了。”
李建国：“理论上是这样，但就算你辩论赢了启明星的人，如果评议团成员认为你理亏，还是会投你输。”
张扬：“那我岂不是毫无胜算？”
李建国：“我给你透个底吧，之所以要开民主评议会，就是要把这件事办成铁案，让谁也翻不了。都知道你和省委郑书记关系好，但民主评议的结果，郑书记也得承认。”
张扬：“是不是有人在故意搞我？”
李建国：“你这两年大出风头，无形中侵犯了很多人的利益，他们平时拿你没办法，可一旦你出了事，他们都会争着落井下石。官场就是这样，爬得越高，树敌越多，一不留神，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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