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陈树青把自己锁在屋里，犹犹豫豫很久，才鼓起勇气给谢淑芬打了视频电话。
“老陈快来，是小青。”视频里，陈妈妈向陈爸爸招手。
他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喊对方爸妈，省去称呼，单刀直入一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怎么感觉你瘦了啊？多吃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我们今天弄海鲜宴，来看看！”
陈家年夜饭以海鲜为主，辅以地道家常荤菜，有一道很有名的封肉，看上去和这边的扣肉差不多，但味道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看着视频里挂着笑颜的陈家夫妻，他心里某处地方很柔软，许久不见，陈树青不得不承认他是很想他们的。
可他不敢说，也不敢联系太多。
“你这次期末考得不错，找回状态了呀。”
“嗯。”
“要缺学习资料也可以跟我们讲的。”
“不缺的，谢谢挂念。”
......
又是一阵寒暄过后，他听到孩子的哭叫声，两位中年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他简短道了两句祝福后挂断了电话。
今天，是团圆的日子，是全家准备年夜饭的日子。
奶奶特地从大伯家赶了过来，和他们一起过年。
因为他的回来，奶奶不得不去大伯家生活这事，他心里始终过不去。
陈树青一开门，奶奶就牵着胳膊左看看右看看，眼里情绪浓得化不开。
“奶奶，吃水果。”
他掰下香蕉递给眼前这个头发斑白的慈祥老人。
“你吃，你吃。”
“长这么大了，真好，这么大了，真好啊！”
老人眼眶竟有点湿润，有生之年，还能见到长大后的小不点儿。
奶奶每次见到陈树青，都会反复念叨——真好，长这么大了。
陈树青放下手上的东西，去厨房帮忙。
今天的餐桌上有腊肉、香肠、炖乌鸡、炒肉、粉蒸肉、咸烧白、水煮鱼......
和榕城的完全不同。
可他也很喜欢这边的年夜饭。
思绪飘远，他想江溪越真的有地方吃年夜饭吗？
老地方见那就说明，除夕，她大概率会在那间租住的小屋里。
她失去了妈妈，而父亲形同虚设，那她就没有爷爷、奶奶可以投靠。
外公、外婆、舅舅......没听她聊过这些亲戚。
说来，他们的QQ聊天，三句离不开学习，哪怕是在寒假，总是题目题目，仿佛没了题目，聊天就进行不了。
还是要见面，见面才能随心所欲，天南海北地聊。
这是第一个在大街上找不到一碗面吃的年。
天地在这一刻，孤独惨了。
江溪越只好去超市买了方便面，将舅妈给的煮熟的切好的腊肉烫进面里。
看上去，豪华极了。
小小的出租屋里，江溪越看着冒烟的泡面，拧开一罐啤酒倒在纸杯里，放在桌子的对面。
相框里，女人笑得很温柔。
“妈妈，过年啦，我今年期末考了569， 你在那边能不能看到？”
“看到你就喝一口。”
她挪过去，抿上一小口酒。
“你才去天堂报道，应该还是个小孩，不能喝酒的，还是我帮你喝吧！”
她还打算继续说点什么的时候，门响了。
这大过年的，谁会来敲门？
江溪越很警惕，小心翼翼猫到玄关处，摸出垫子下的蝴蝶刀背在身后。
这里的猫眼没用，她开了个小缝，看清来人，收起刀，把门拉开。
“你怎么来了？”
“我给你打电话了你没接。”
陈树青扫了眼冷清清的出租屋，有些心疼，她好像真的没地方可以去。
“喏，给你的。”
手提袋里装着一个饭盒，还热乎着。
“我回去吃饭了，记得等会一起去看烟花。
“别不接我电话。”
手上饭盒的温度似乎传递进了心底。
她再次感谢陈树青，没有戳破自己像个流浪狗的事实。
这个年也没有很糟糕嘛。
她小心翼翼拆开饭盒，里面猪蹄、猪耳朵、鸡鸭什么的塞得满满的，幸福来得太突然，她一时不知道要如何下口。
“妈妈，这个送爱心的男生是我们班长。”
她顿了下，垂下眼帘，声音极细：
“他人很好，很好。”
陈树青回去洗好手，坐回到餐桌前，奶奶问：“这么喜欢那个流浪猫要不把它带回来养着，或者送奶奶那里去。”
他一噎，随即笑着答：“不用了，那个猫挺凶的，不好养的。”
之前，陈树青拿出饭盒打包饭菜的时候，随口扯谎说看到一个流浪猫，有点可怜，想给猫猫带点吃的。
王丽看他越装越多，便问啥猫啊，这么能吃。
“就它很大，就比较能吃，而且一顿吃不完，可以下次吃。”
他们也就没多问。
此时，出租屋里的大流浪猫发出满意的喵呜声。
李建国缄默不言，默默满上二两酒，夹起快色泽鲜艳的二刀肉丢进嘴里，嚼巴嚼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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