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年醒了，头很重，心里更像有一块石头压着一样。
他看了看旁边躺着的瘦高汉子，或许已经不能用人来形容。
他昔日清秀的脸爬满了脓疱，变得面目全非，嘴唇是乌黑的，还大咧着，往下滴着恶臭的涎水。
“哥，你坚持住，她说过会来找我们的。”
那怪物闻言动了动，似乎露出了一抹宽慰的笑，也或许只是小少年的错觉。随后，怪物的嘴咧得更开，发出了“桀桀”的笑声。
季晏清的心里堵得发疼，他知道，他哥的异化更严重了，如果她还不回来，这两日他哥恐怕就会完全变成......不！她一定会回来的，毕竟之前她已经带他们走了那么久的路。
怪物的手指动了动，他昔日纤长有力的手指已经尽数变成了长满鬃毛的爪子。
季晏清不忍心再看，“哥，你在这等着，我去找点吃的。”
这时，怪物的眼珠突然转了一下，瞳孔的颜色不断变化，从棕黄变白，又变浓，像是在和什么抗争一样，很久没说话的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
季晏清仔细看着他的唇，才能从那兽吼声中听出，他说的是，“弟...走...”
季晏清抬头看了看天色，仍是一成不变的黑暗，叹了口气“哥，不能走。她说过，让我们在原地等她，不然她就找不到我们了。”
小少年此时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背后的男人，眼珠已经全然发白。
他看着眼前最疼爱的弟弟，不再是痛苦和折磨，而是垂涎，那是最新鲜的血肉，身体里每一个因子都叫嚣着，吃掉他，吃掉他！
男人张大了嘴，露出尖利的牙齿，猛地向前扑去。
从背后空气中带来的风，让小少年心中咯噔一下。
他猛地转过身，一张狰狞的脸就在眼前，“哥！”少年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他提起手中的木剑，即使这样，他也避开了怪物的要害，而是往肩胛和手肘处刺去。
那怪物滞了一瞬，口中发出一声怒吼，看向了阻碍自己的东西。
木头...他在少年下一招袭来时，主动用手接下了那剑。
本不伤人的木剑，在少年的手中，竟真的破开了怪物的鳞甲，让他流出黑红的血液来。
少年瞳孔一缩，猛地收住了招式，怪物表情狰狞，一边是疼痛，一边是兴奋。
他一把抓住了少年尚未收回的木剑，力气大得惊人，骤然间将其夺过后，把剑扳成了两半。
“那是她的，她留给我们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混着血水，冲刷着他那张俊朗的脸。
怪物却没有任何怜惜的情绪，眼中的兴奋如一柄利剑，狠狠刺穿了少年的心脏，让他眼里，只剩下绝望。
少年突然想起女人的话，眼中得了一点光。
只要，只要把哥哥打晕了就好了吧，那个女人一定会有办法的。
想着，他迅速闪身到怪物背后，跳上了他的背，要给他的脖颈来上重重的一击。
而怪物也不是吃素的，见到手的猎物如同滑不溜秋的泥鳅一般逃走，他怒不可遏，爪子向后，挥向少年。
霎时，少年腿上就出现了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汩汩的鲜血流出处，血肉淋漓。
这极大地刺激了男人，他口中下意识地吞咽，发出桀桀的笑声。
下一秒，怪物的笑声戛然而止，一股浓香同时窜进了怪物和少年的鼻腔。
少年觉得古怪，怪物却像遇见了什么最可怕的毒药，停下了进攻的动作，在原地嘶吼抽搐。
那是少年余生也不能忘的场景，周围的藤蔓如活了一般，迅速生长，攀上了男人的身躯，它们吸食，交缠，就如一条条长蛇。
少年瞳孔猛地收缩，“哥！”他趔趄向前，想用手扳开那些藤蔓。
可那些正在进食的藤蔓，怎会因他而停下动作。
它们根本不理他，甚至有条被缠了烦的，反卷起自身，一把扇在少年的脸上，留下长长的红痕。
不过刹那，怪物就被彻底分食，只剩下一堆白骨和黑气。
没有希望了，少年一把跌坐在地。
他甚至觉得被吃掉的是他，不然心脏处怎么像空了一般，只剩下无尽的迷茫和黑暗。
这悲伤还未发酵，眼前就出现了一只莹白如玉的手，那手纤长，五指染了红色的丹蔻，此时正悠闲地将黑气团吧团吧，然后将其黑气团成了小黑球，一把放进了手主人的嘴里。
季晏清先是惊骇，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眼中涌出滔天的恨意。
那女人却无视了他，只专心致志地品尝起食物，待她吞咽过后，脸上还闪过一丝魇足。
而这时，少年突然猛地冲了上来，一把抓住了女人的胳膊，不待他下口，女人就用一只手，将他轻松拎开。
她这才正眼看向眼前只到她胸口的小不点，语气里带着点疑惑“人族？”
少年没有回答，身体冰冷，两只眼睛却如燃了两团火焰，仇恨地看向眼前人“是你杀了他？”
女人不喜欢他眼神中的怨恨，不答反问，“他？”
少年扯着嗓子，像是要把这些天所有的憋屈和痛苦发泄出来，“是你杀了他，是你杀了我哥对不对！”
女人想了想，敛眸看了下地上的一堆枯骨，冷笑了一声：“一只没有意识的异兽罢了，早就不能称作是人了。”
少年却因女人的态度更加愤怒，怒吼道：“他是人！他是我哥！”
说着，他猛地朝女人扑去，完全失去了理智。
像一只崩溃的小兽。
他知道女人定然本事不凡，但他就是抱着拼了一条命的心态，也要将眼前冷漠恶劣的女人撕下一块肉来。
尹栖水蹙了蹙眉，拿出烟斗，轻轻吹了一口。
在冉冉升起的白雾间，馥郁的香气中，少年晕了过去。
尹栖水将烟斗收好，抬头望向看不见的塔尖，“老古板！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浮屠塔里怎么会出现人族?还是这样小的小孩!”
没有回应。
空气中，只盘旋着女人悠长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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