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阿芒，还有颖娘，因着下山的经历都对这截还算平稳的山路了如指掌，哪怕仅仅借着清冷的月色，依然能够恰好避开乱石荆棘。
可阿芒还则罢了，颖娘的体力却已经到达极限了。
哪怕阿芒是个很好的引导者，在他的指引下，颖娘学会了像猫一样走路。
知道但凡能将步伐放小一点，频率自然就会跟上去，这样一来，不但能够加快速度，还可以有效的避免疲劳的提前到来。
可疲劳还很快到来。
过度的疲劳，体力的衰竭，颖娘的呼吸还是越来越不稳定，摔倒的次数越来越多，站定休息的次数亦是越来越多。
屡次三番的求生经验教会阿芒，走路，尤其是爬坡的辰光，一直说话会让呼吸失去规律，让人喘不上气来。
可听着颖娘“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儿，他又如何能置身事外做到专注，更不可能不说话。
时不时的就要提醒颖娘使用鼻子，帮她想起除了嘴巴之外，鼻子也是能够用来呼吸的。提醒她用意识来调整呼吸，每踩一步，配合一次吸吐。
颖娘一切照做，可还是不自觉地就会摔倒。
然后再在阿芒的搀扶下慢慢站起来，坚持往上爬。
遥远的天际已经隐隐发白，阿芒还能鼓励她“坚持”，丫头同果娘却再受不了了。
果娘呜呜哩哩的想哭又忍住了，吸着鼻子：“姐姐，果儿自己走。”
丫头也同阿芒道：“阿芒哥，你把我放下来吧，你带着颖儿姐果儿先上去，我能爬上去。”
谁都没理他。
阿芒不想跟他浪费体力，说好了同出同进的，若是现在把他撇下，他当初又何必要答应他们。
颖娘却已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
她已经感觉不到阿芒丫头，甚至于背上果娘的存在了，就连脚下的这座连绵山头都变得虚幻了起来，只知道要往上爬。
阿芒看着仿若陷入物我两忘境地的颖娘，抓住她背上背篓的手又紧了紧，安抚果娘：“果儿乖，相信姐姐，姐姐能行的。”
果娘愣愣地望着阿芒，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可到底还是将小屁股腾空，好像这样，她的分量就会轻一些，颖娘就能轻松一些一般。
也或许真是如此，颖娘确实做到了。
只不过在看到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的屏障后，在这一刹那，脑海中倏地迸出的，不是庆幸，不是感激，而是原来上山并不比下山更容易……
似乎有一群蜜蜂在围着她“嗡嗡嗡”，眼前还白一阵黑一阵的迸散着“火星”，颖娘扶着石壁瘫坐了下来。
阿芒也不比颖娘好到哪里去。
营地无恙，压在心头的巨石被搬走，如释重负。
可这明明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阿芒却似乎笑不出来，内心中五味陈杂、百感交集，一下子就泄了力，背着丫头倒在了当地。
连阖上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两耳亦是嗡嗡作响，似乎进入了一种半昏迷的状态，却还记得要调整呼吸。
颖娘同阿芒俱都去了半条命，地上刺骨的寒凉却叫丫头一个激灵，拍了拍阿芒：“阿芒哥，你可千万别睡啊，地上太凉了，似乎还落霜了，你这么着是要害病的。”
说着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是强撑着坐了起来，咬紧牙关架着阿芒的腋下就把他拖到了颖娘身边，让他靠着石壁坐。
又过来给颖娘解下背篓，正要想办法把果娘抱出来，果娘已经一个歪栽，直接把背篓掀倒在地，爬了出来。
丫头咧了咧嘴角，伸手扶了绊手绊脚的小女孩儿一把，就挪过来靠在了石壁，大口大口的喘气。
望了望颖娘，又望了望阿芒，忍不住双手合十，朝着天空拜了又拜：“多谢世叔世婶在天之灵，保佑我们死里逃生！”
正拖着水囊蹲在颖娘跟前给她喂水的果娘听到声音，歪着小脑袋望着丫头，片刻，也学着他的模样，闭上眼睛朝着天空拜了拜，嘴里嘟囔着甚的。
天光乍破，西边虽然仍有夜色，东边却已越来越亮，眼前的一切渐渐明朗，丫头沉默了下来。缓过一口气的颖娘阿芒的视线终于不再模糊，嘴唇、眼皮都能慢慢阖动，却同丫头一样茫然。
对他们来说，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熟悉，又是如此的陌生。
不错，正是陌生。
而且，虽然丫头已经离开营地将近半月光景，阿芒下山也逾十天，颖娘不过方才离开了四天，可他们三人的陌生感却是极为相似的。
不久之前方才飞长出来的草木，竟然已经开始枯黄掉落了。
已是深秋了吗？
失望、叹息、感慨、迷惘、不解，恍若隔世。
可日子总要下过去，不是吗？
而且，阿芒紧了紧衣裳，留给他们的辰光，似是不多了。
气息渐匀，同颖娘丫头说出了自己的设想：“既是山坳出事儿了，我想，是不是也就意味着这里暂时是足够安全的？”
颖娘同丫头齐齐抬起头来，俱是眼前一亮。
“肯定的，阿芒哥！”丫头不住点头，环顾四周，之前的陌生感瞬间抛到了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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