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源这才吁了口气，见那人掀开帐帘出去，低声说了句：“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那人恰好接了外面人递过来的水，回到帐内的时候看了李源一眼，把水壶递给他，语气不冷不热：“李大人保重身体。”
李源做贼心虚，敏感多疑爆发出来，瞪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暗指我年纪大了吗？”
那人微微低下头：“阿诺不敢。”
李源额上青筋暴起，可如今他自己的处境也不算太好，只好能忍则忍：“没什么事你出去吧。”
自称阿诺的少年轻轻瞥了他一眼，一声不吭走了。
李源被他那一眼砸到痛脚似的，一个人在帐内暴跳如雷，朝地上啐了一口：“呸！说得好听是使臣的义子，谁知道是平日里用来做什么的，下贱胚子也敢在本官面前托大。”
可即便嘴里骂得再凶，当面还是得忍让三分，毕竟西洋人那边还得靠他去交涉。
他声音不大，理当传不到外面。
阿诺人都已经走出去十多步，耳朵忽地动了动，回过头去看了主帐一眼。
他原本满头金发，双眼湛蓝犹如深海，理应是及其俊美的脸，此时冷淡回眼，却让人不寒而栗。
“阿诺。”
一个西洋士兵跑上前来：“你说的那个人已经进到东境地界了，让他直接去大耀人主帐吗。”
阿诺点了点头：“消息传给莱恩了吗？”
西洋士兵点头：“算着时间的。”
阿诺抬头朝温元皓主帐的方向看了一眼，拿起胸前的十字架吻了一下：“你在天父怀中，看着这一切吧。”
西洋士兵站在他身后，抬手划了个十字，双手合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蓝天白云被漫天的硝烟遮得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
大耀军营。
老陆掀开主帐钻进去，闭着眼呸呸两口吐掉糊了满脸满嘴的沙子。
温元皓正坐在正对着帘帐的矮桌前推演，身子往边上歪了歪才没被他喷一脸，笑骂：“我长这么晦气吗？”
老陆嘿嘿笑了两声，开口：“大帅。”
后面跟着进来的另一名亲兵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瞎喊什么呢？叫侯爷。”
老陆皮糙，倒也没觉得疼，改口继续说：“这不是没习惯吗，侯爷，这火炮再这么打下去，咱们弹药要不够了。”
温元皓闻言没吭声，手边的纸上密密麻麻写了一堆东西，站着的两个人探出头去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缩回脖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侯爷，你这写的什么啊？”
温元皓的笔尖在纸上点了一下，墨迹晕成一个圈，他这才把笔放下，气定神闲地答道：“不急，告诉弟兄们，继续保持现在的节奏火力压制，对方的弹药也已经不多了，我们就是要让他们喘不过气来，才能逼得他们停手，好争取一些空隙。”
两个亲兵吃了一惊：“这都能算出来？”
温元皓笑道：“算什么？我又不是神仙，你们没发现他们这两天的气势已经弱下去了吗？一开始的时候没一刻钟能重新填装四五回的弹药，这两天已经减少成了两三回了，火力也没有之前密集。”
两人挠了挠头——还真没注意，难怪只能给人家打一辈子下手。
在下属心里又高了几丈的温侯爷浑然不觉，手指在纸上一角标着的几个时间点上点了点，接着说：“而且第一波补给送到的时候，陛下就已经传过话了，第二波会紧随而至，前后约莫相差半个月，看时间，再过六七日就能到了，我们手上的弹药余量完全足够支撑。”
跟着侯爷这么多年，老陆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在侯爷心里那是掂得门儿清，于是丝毫也没觉得自己没注意到敌方火力变化这事有什么丢人现眼的，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不耻下问，指着他手边那张纸上密密麻麻的数字：“那你这上面画的又是什么？”
温元皓嘴角的笑意僵了僵，几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战力。”
帐内一阵沉默。
是啊，火枪火炮的弹药可以再生产，可人却是打完了就没了。
许多人都以为军备粮草在战斗中举足轻重，对战争结果有着决定性的作用，却时常会忘了，这些东西都是为了用在作战的“人”身上。
军备粮草成山，火器的威力再大，若是没有了作战的将士，就全都只是摆设。
他也算是在蛮人手里吃过几次火炮攻击的亏的，知道这庞然大物不好惹，只是没想到这次因为双方都动用了火器，战力消耗起来实在比他原先想象的要厉害得多。
而火炮、火枪自身的条件和灵活度受限，从前基于人身的阵法许多都不再适用，这也致使他不得不临时抱佛脚地开始研究枪炮对战的阵法来。
战争原本就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对决，他们现在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伤春悲秋。
“不说这些，”温元皓掷地有声，把二人脸上浮起的点滴愁绪赶了个干净，朝一旁的沙盘一指：“找你们来是要推演我这两天刚研究出来的枪炮阵的，要是我算得没错，入夜之前敌军就会鸣金收兵，斥候回报，他们的后方补给起码还有八九天的时间才能到，所以我们起码能有两三天的时间操练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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