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江奉出言不逊，小和尚丢下药罐就走了，晚间季怀瑜又端了一碗药进来，江奉见了略有些不好意思。
“小和尚跟你告状了？”
季怀瑜点了点头，却并未多说只温声道，“趁热喝。”
江奉接过药一口喝下，胡乱擦擦嘴不在意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季怀瑜想了片刻，眉目中略有些无奈，“原本是想明早就走，但现在可能走不了了，须得再过几日。”
江奉皱眉，“怎么走不了？季怀瑜，你真要留下来当这什么救世主吗？”
季怀瑜愣了愣，见他神色中隐隐有些不快，眼中不免染上笑意，“我没有那么伟大，我阿娘还在外面等着我，我得先护着她。”
江奉不解，“那你为何不走？是因为我吗？你放心，这点伤对我不算什么，往日在桃源比这厉害的伤我不知都熬过几回了。”
季怀瑜摇头，温声道，“并非全为了你。我已经答应禅机大师将佛塔里的一千三百三十五卷大乘真经读完。”
“那和尚还贼心不死？他这是想让你从经书悟道，脱离凡尘？”
季怀瑜点了点头。
“那你还答应？”
“我不得不答应，他为了等另一个我等了一辈子，若是连这点诉求都不能满足他，禅机大师此生都不会圆满。”
江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季怀瑜一直都是这么温柔的人，即便看穿一切也从不压弯眉眼。乱世疾风骤雨，他却平和地好似一缕春风，难怪天道会选他做佛宗。
季怀瑜拿过他手中的碗，“早些休息，这几日我都会去圣祖塔，你安心在此处养伤，待我完成了禅机大师的执念我们便出谷。”
他想了想，又道，“妄语年纪小，他视禅机大师如师更如父，便是你想为我说什么也别去招惹他，说到底禅机大师也并未做错什么。”
桃源境出来的人最不服管教，要想让他们服从必须要有过硬的拳头，但很奇怪，季怀瑜就能治他们。
以前江奉还奇怪为什么顾妙音会‘怕’季怀瑜，现在他好像有点明白了，他们只对恶人露出獠牙，对于这种温柔的安抚力根本没有抵抗力。
季怀瑜见他不答，耐心看着他，也不催促，但也不走。
“……”江奉清咳了一声，“知……知道了。”
*
顾妙音调转内息一路狂奔，终于在一条临水溪边找到了兰姬。
彼时，夜幕已深，兰姬正靠着一棵大树休息，连夜来的担惊受怕让她气色看起来很差，不远处三名沈家军正在四处察看情况。
“阿娘。”顾妙音身影一现，转眼出现在兰姬面前。
兰姬原本涣散的眼眸一下有了神，激动不已抱着她，“仙仙！你没事？太好了，你没事！”
不远处负责站哨的沈家军听见动静也立马赶了过来。
沈谦曾在暗寮见过顾妙音，沈愿之也曾说起过她的本事，现如今见她安然无事出现在此处，心中不觉大松了一口气。
“顾娘子，你可算来了。”
顾妙音安抚地拍了拍兰姬的背，随即朝三位沈家军作揖拜礼，“诸位恩情，顾妙音铭记五内。”
“诶！顾娘子客气了。”沈谦连忙摆手，急切道，“顾娘子，我等出城门便遇了埋伏，想来是计谋败露了，不知西蜀城中是何情况？我家娘子现如何了？”
顾妙音知道沈家军看重沈愿之，为免他们担心便将水巷伸冤之事简单说了一遍。
“沈将军请放心，如今甄远山已被羁押入京，众目睽睽之下司马昱不会丧心病狂对沈娘子下手，她暂时很安全。”
沈谦闻言沈家冤屈昭雪，不禁老泪纵横，虽然顾妙音对自己做的事只寥寥数语带过，但沈谦何等人物，岂会不知？
“顾娘子今日助我沈家之情，老沈替我家将军拜谢了。”
说罢，双膝跪地朝顾妙音重重磕了一个响头，身后两人亦是泪流满面，跟着一起同拜。
顾妙音哪敢受忠将之礼，连忙将人搀扶起来。
“沈将军见外了。眼下不是客套的时候，司马昱一计不成定还有后计，我们现在必须赶紧撤离。”说着顾妙音往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阿娘，江奉了？我不是让他守着你吗？他人了？”
兰姬抓着顾妙音的手不停在抖，“仙仙，江护卫为了保护我们，被一个白眉道士打伤了。季小郎君让我们分开跑，我和季姐姐一路，他自个跑一路。后来那个道士追着季小郎君去了……”
追季怀瑜去了？！
“阿娘，你说那道士追着季怀瑜跑？”她怔怔缓过神，麻木往四周看了看，“季伯母呢？为何没有看见她？”
顾妙音神色顿然失焦，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慌如潮汐般涌上心头。
兰姬强忍着哭声，抽泣道，“季姐姐……仙仙，对不起，我没拦住季姐姐，她说什么都不愿意跟我们一起逃，她独身一人去找阿瑜了。”
兰姬原本想跟季母一块去的，可是她不能，她还有女儿等着她，她答应过她不能给她添乱。
顾妙音抬头替兰姬擦泪，轻声安慰，“阿娘，别哭了，这不能怪你，要怪就怪我！”
是她弄错了，司马昱的目标一开始就是季怀瑜。她把季怀瑜送出来反而让司马昱有了下手的机会，如果……如果她没把他送走……
可是，现在该怎么办？
一边是阿娘，一边是他，她不能两个都护。
“仙仙。”兰姬仿佛看出了她的煎熬，轻轻握着顾妙音的手想给予她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仙仙，你想做什么就去，阿娘会把自己保护好，不给你添乱。”
顾妙音眼睫微微有些湿润，哑声道，“我先护你去鬼嵬坡。”
“不，仙仙。”兰姬摸了摸她的脸，“若你现在置阿瑜不管你会后悔一辈子的，你去吧，阿娘绝不会成为你的拖累，我会在鬼嵬坡等你们，你记得要把阿瑜和季姐姐带回来，等你们回来，阿娘就给你们作主。”
顾妙音不觉潸然泪下，“阿娘。”
兰姬红着眼，温柔笑了笑，泪水夺眶而下，“是阿娘告诉他的，在西蜀乞巧节，郎君赠灯便示爱，若是女娘接了灯便是欢喜，他知不能与你共度乞巧便提前做了那盏荷花灯。”
“他不是西蜀郎君，但你是西蜀女儿，仙仙，把他带回来吧。阿娘应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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