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阳光正好。
一层一层明媚却不热烈的阳光撒下大地，照得人心里也亮堂堂的。
可是守着御书房大门的辛庄心里头却灰扑扑的，听着身后屋子里传来的不堪入耳的动静，下垂的眉眼隐在阴影里，像是蒙上了一层阴翳一般。
还真是国公府出来的人，同冷宫里的那位一样，为了达成目的不顾祖宗规矩。
这御书房至今，也就她们二人在里头浪荡放肆过……
等到里面的动静渐渐地熄了，辛庄这才抬眼将眸中的嫌恶之色掩去，招手叫自己的小徒弟去后面烧水。
又等了一时半刻，听见里头皇帝沉沉带着餍足的声音唤起，辛庄这才安排人抬了一桶热水进去。
低着脑袋，辛庄捧着皇帝崭新的寝衣领着几个小宫女走了进去。
眼观鼻，鼻观心，候在御书房东窗下的贵妃榻前，毕恭毕敬的弯腰请示道：
“陛下，滟贵人，请沐浴！”
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互相摩擦的声音响起，间或伴着女子娇俏如黄鹂的笑声，两道入水声响起。
辛庄朝身后的小宫女们使了一个眼色，她们便依次上前为皇帝和滟贵人擦拭身体和头发。
好一番折腾之后，辛庄捧着衣服上前一步，等着为皇帝穿衣。
满室安静里，只听见一两滴水滴落入木桶的声音，忽的一道极娇俏的女声响起：
“怎的陛下的衣裳是辛大人捧着的，臣妾的衣服却只能由这个貌丑堪比无盐的小宫女拿着呢？”
滟贵人的声音娇俏俏的，可辛庄却在里面听出了无限的不怀好意。
辛庄下意识的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滟贵人的方向，却在瞥见那白花花的肉体时惊了一跳。
“啊！”
一声惊恐而尖利的叫声从滟贵人的口中发出。
“扑通——”
一道巨大的水花声响起，滟贵人捂着胸口又再一次沉入了水中，圆圆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罕见的咬着牙齿说道：
“贱东西！”
辛庄心中骇了一跳，赶紧双膝跪倒在地上，一连声的告着罪：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皇帝冷冷的睨了地上的辛庄一眼，回身将人从水中搀了出来，亲自为她擦拭着皮肤上凝住没有滚落下来的水珠，柔声安慰受惊的滟贵人：
“阿箬不要怕！辛庄早就净了身的，不算个男子！”
其实，寻常宫妃侍寝沐浴，辛庄也都是这样捧着皇帝的衣物出入的，就算是看见了一星半点妃嫔的肌肤，无论是皇帝还是妃嫔，看在他是皇帝身边用惯了的心腹，都不会与他多加计较。
况且辛庄自身又是个极其谨慎极安分的性子，从来都是低着脑袋垂着眼睛进去，又弯着身子恭恭敬敬的退下。
所以，皇帝虽然心里头对辛庄那不合时宜的一抬眼有些不悦，却也不算是真正放在心上。
可是滟贵人不是，她是乡下农间一户庄户人家的女儿，自幼受到的规矩便是女子的清白大于一切的规矩，她的身体每一寸肌肤除了她的夫君是不可以给任何一个男子瞧见的。
若是被旁的男子瞧见了一星半点，那她就会被视为不贞不洁，是要被活活烧死才能干干净净的去投胎的。
而滟贵人的脑子里也不曾有过什么宫里的内侍便算不得男人这样的概念，只一心觉得自己受到了玷污。
故而在皇帝亲自为她穿好衣服之后，仍然满面通红的在皇帝的身后，扯着皇帝的袖角，一双眼睛死死的盯在辛庄的身上：
“陛下，你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皇帝被她不依不饶的态度弄得心软，也只好软了语气哄道：
“好好好，那便依爱妃的意思狠狠地责罚他一顿！爱妃你说，是要罚他在外面跪上一个时辰，还是要罚没他一年的银钱？”
辛庄一直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松了一点，皇帝说得惩罚显然是有意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想必滟贵人也不好违逆陛下的意思的！
然而，滟贵人不知道是没听出皇帝话中的回护之意，还是有心装聋作哑当做不知道。
只见她藏在皇帝的身后，恶狠狠的盯着辛庄，恨不得能从对方的身上扒下一层皮来：
“臣妾以为，定要剜去这个贱奴才的眼睛，叫他这双眼睛再也不能看他不该看的东西才好！”
“阿箬！”
皇帝忽的拔高了音量唤了一声，然后转头盯住滟贵人那张芙蓉多娇面。
皇帝的眼神冷冷的，看得滟贵人的心里悚然一惊。
滟贵人猛的回过神来 她刚刚……太过忘形了。
她是靠着肖似那位熙皇贵妃得的恩宠，可那位的性格是温顺良善，从不苛待宫人，更不可能说出来这种残忍的话！
感受到皇帝眼神中的不满和凉意，滟贵人慢慢的垂下眸子，从眼尾处滚落下来两颗泪珠，伸手出来试探着扯了扯皇帝的袖子，轻声说道：
“陛下，臣妾害怕……”
皇帝低头看着滟贵人巴掌大的小脸上不断滚落下来珍珠一样的泪，目光久久的凝视在她眼下那一颗泪痣。
或许是刚刚泡过热水的缘故，那颗泪痣越发的鲜艳明媚，在她莹白如玉的面庞上像是针尖上凝着的一抹血红。
皇帝的目光慢慢的软了下来，长叹一声将人搂过了怀中，温柔的亲了亲她湿润的眼尾，柔声哄了哄。
半晌，滟贵人那眼泪才慢慢的收住，面上红云一朵朵的绽开。
双手揪住皇帝衣襟处的团金龙纹，眼风状似不经意的瞥了瞥还在地上默不作声的跪着的辛庄，小声说道：
“那他……”
皇帝的眸光似乎一暗，但很快又恢复那温柔的样子，手指抚在她的后背温柔的揉捏着，淡淡的瞥了一眼辛庄，随意的决定道：
“好歹是朕身边的老人了，还这般不懂规矩冲撞了朕心尖尖上的人，自然是要狠狠地责罚！就罚你站在跪在外面，自己扇自己一百个的巴掌吧！”
皇帝的话轻飘飘的，落在辛庄的心里却像是一座大山狠狠地压下，落下无数碎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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