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Bking还为他找理由开脱。
沈遇殊自然是一眼看出顾行止的想法，整个人都有些无可奈何了：“有事，先下车。”
顾行止：“……哦。”
他不敢再说话，乖乖应声溜下了车。
顾行止挑了一束花，又让沈遇殊带着他去了刚才林薇说的墓地。
两人下车的时候天色有些阴沉，黑云浓重得好似下一秒就要挤出水来，显得无比压抑。
顾行止也感觉有些闷，和沈遇殊一起往里走。
两人刚拐过一个弯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那人站在墓碑前，背脊挺得笔直，头颅却压得很低，手指抚上墓碑中凹凸的字迹。
顾行止和那人离得远，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能认出来那人是宁以深，正侧着身子，安安静静的。
宁以深周身的氛围有些低落，顾行止没有再说话，拉着沈遇殊放慢脚步，走到宁以深不远处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顾行止也忘记了宁以深在原地站了多久，才脱力一般靠着墓碑坐到了地上。
他声音很轻，但是墓园实在空旷，顾行止听得清清楚楚。
“妈……这么多年了，现在连梦里也不见我了么。”他喃喃地开口，手往自己的口袋里摸了两下，不知道要摸什么，却没摸到，“我已经好久没有来见过你了。他们都说你不会想见到我的。”
“你觉得我会变成宁翰那样的人么？”宁以深轻轻笑了两下，“都觉得有其父必有其子么。妈，你也会这么觉得吗。”
他坐在原地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发现顾行止两人。
他静静的在原地坐了很久，这才缓缓抬起手，修长的手靠上墓碑上属于自己的名字，垂着眸子淡淡开口：“喜欢性别跟自己一样的人，真的就罪该万死么……”
宁以深大概是又去哪儿打了架，手上青紫一片，脸上也还带着淤青。
“可是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只要是他，我就会喜欢。”宁以深垂着头自言自语，“我一直没有带他来见过你，就是害怕你不同意。可是现在……你真的都不愿意来见我了么。”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知道你讨厌同性恋，但是妈……你会讨厌我么。
“他对我很好。之前如果不是他，我根本不会去学习，更不可能参加高考。如果当时我没有看到他，现在你的儿子估计就是街上那个混混了。
“是他不让我打架，拦着我抽烟，盯着我好好学习。你看我……现在烟都戒了。
“妈……你回来看看我，好不好……你儿子现在很好，他不会让你失望的。现在我会交朋友了，我不会再那么暴躁了，妈。”
宁以深的手无力的搭在墓碑上。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宁以深之前向来认为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什么事情都不值得自己落泪，他觉得他一切都能撑过去的。
可他现在对着眼前这张小小的黑白照片说了好久好久的话，却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他就像一个跋山涉水很久的香客，寻不到不存在的天府。
宁以深喃喃地倾诉着自己的话，声音低哑，最后竟有些哽咽。
“妈……你回来，你回来看看你之前爱的人是什么样子。”宁以深微微仰起头，努力憋回自己眼里的泪水，“我真的撑不住了，妈。他们每天都想弄死我。”
宁以深其实在遇到谢言之之前就崩溃过很多次。
自己的亲生父亲和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在不停的打压自己，想方设法的弄死自己。
宁以深有时候想一死了之，可是……
他还记得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是“活下去”。
所以他要活下来，要拼命，要不要命。
他八岁之前调皮到没有人可以管得住，在他有限的记忆里，他犯下的所有错都是那个温柔却强大的人帮他解决一切，他却从未听过她的话。
那是最后一次。
不管那是自己母亲对自己的命令，抑或是要求，宁以深却总觉得自己应该活下来，好好的活下来。
他这十年来无数次都在想，只要自己再厉害一点点，再努力一点点，一定是可以的。
他一定可以从那群人手下逃脱的。
宁以深又说了好多好多话，对着那块落了灰的冰冷墓碑。
无论是温情还是讽刺，所有的话都再也撼动不了这块冰冷的石头了。
他的妈妈，永远不会回来了。
灵堂上的照片，永远停留在那个女人最狼狈也最伟大的一刻。
宁以深坐在原地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这才站起身来，拖着发麻的腿脚，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出了墓园。
*
顾行止沉默了。
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眼眶有些热。
他明明知道偷听别人说话是不好的，可是顾行止的腿像是在原地生根发芽了似的，半点动弹不了。
顾行止原本拉着沈遇殊上前就是为了防范宁以深的情绪不稳定，现在看来，顾行止自己的情绪倒是被宁以深带起来了。
他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自己和宁以深到底谁更悲哀。
顾行止的这辈子，前十年都是在那个地方，靠着对父母的期盼和完成父母心愿的信念挺过来，被接回顾家之后得到的却只有严苛的命令和惩罚，从来没有得到过林薇和顾夏国半分温情的眼神。
他在他们眼里看到过的只有一个商人对待机器人的神色。
或欣赏，或探究。
一旦这个机器人有半点逃脱他们手掌心的预兆，他们就会启动最严厉的惩罚机制。
他们从来没有把顾行止当成人过。
顾行止沉默了一会儿，还没忘记自己和沈遇殊来这里的真实目的，迈开步子往刚才宁以深离去的地方走去。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几乎是完全没有动弹过，腿脚发麻得厉害，走了两步就忍不住抓住沈遇殊的手臂在一旁停了下来。
沈遇殊似乎是看出来了顾行止的状态不是很好，因此没有说话，只是扶着他在旁边坐了一会儿，等着顾行止完全缓过来之后才和他抱着花往墓碑那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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