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节车厢，满员是七十四人。
森里国中，三个年级，全体教职工加起来，连两个车厢都坐不满。
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的景色在匀速划过，留下一抹又一抹青绿的残影。
车厢里很吵，国二整个年级的四十个学生，都聚在这节车厢里，热络的讨论着即将到来的游学活动。
在人声如此鼓噪里，坐在我对面的藤壤一成，正不紧不慢的从兜里掏出了一个茶壶。
他先问我，“喝吗？”
见我寒着脸不说话，他耸耸肩，自顾自的喝了一口。
五十五岁的人了，样子却看起来只有四十出头。
他说他没咒力，是普通人的代表，对此，我是一点都不信。
久喜市到了，上来了一个背着麻袋的妇人，见车内坐满了少年人，她热络的从袋子里掏出新鲜的蔬果，免费招待。
藤壤也伸手接了一个，他随意的在羽织上蹭了蹭，毫不忌讳的吃了起来。
吃前，他照例询问我，“吃吗？”
我也照例以漠然回复。
距离目的地三乡市还有半个小时，那帮热情过剩的少年们，终于将激情耗失殆尽，四仰八叉的挨着身边人沉沉睡去。
车厢忽然安静极了，唯有列车前行的轰隆巨响。
我回复了甚尔和惠的消息之后，把手机揣兜，不动神色的观察着坐我对面的老人。
五官很标志，三庭五眼，整张脸就像绘画课会拿来讲学示范的标准例子。
五十五岁，大多人会像水分缺失的桃子，皱皱巴巴的，坐在任何地方，都越来越像伸展不开的一块布。
可藤壤一成的面貌，却违背了这一条法则。
他脸上的皱纹长得恰到好处，是一眼望归去，能知道他人步初老，但又看不出，究竟有多老。
他大多时间都以笑示人，熟练的在掌握着笑容和诚意比例。
“我看起来很年轻吧。”他闭着眼和我说话，有种在说梦话的感觉。
决定合作之后，我极少搭理他。
一方面，是心里始终计较他算计我的事。
另一方面，是他这种不着调的性格，总让我想起某个人。
“三乡市，是个好地方哦。”他开始自己接自己的话。
“青南瓜，下车一定要去吃。是生吃好一点呢，还是煮一煮再吃。唔——”他咂咂嘴，终有有点认真思考的样子了。
列车的广播响起了到站提醒。
三乡市的名称一出，车厢里再次嘈杂起来。
在人声鼎沸的移动里，走在我前方的藤壤一成突然停住了脚。
他回头看着我，狡黠一笑：“还是拍完照之后，再做决定吧～”
（二）
行李刚放好，脚掌都没来得及适应平地，带队的老师安源清二就号召大部队，准备开启游学踏青之旅。
四十个学生四人一组，轮到我，居然硬是把我给单拎出来和老师一队。
安源清二背着沉甸甸的双肩包，是个严肃的青年。
二十出头的样子，在没见到人之前，他的电话号码我倒是先见过了。
“原理大人，你好。”
不叫我同学，叫我大人，看来，我们的活动不只是踏青那么简单。
等学生都跟着另外的老师上山后，他带着我调头走回了市中心。
跟在身后，我在脑子里假设着有可能发生的事。
政敌暗杀？或者，搜集某派别的把柄。再不济，可能是解决一些投反对的选民。
可当我和安源清二出现在田地里时，我的猜想瞬间就被扰乱了。
坐了半个小时的三轮车，我们从市中心一路往远郊走，直接走到了大片农田里。
“有南瓜吗？老伯。”
安源清二站在田间小道上，冲着地里只能看见个黝黑腰背的人大声嚷嚷。
草帽因为地心引力掉在地上，留着寸头，皮肤黑亮的男人拿着割草镰刀，非常应景的，“啊？什么？你要什么瓜？”
“南瓜！！！”
“哦！你等着！”
我们和男人平行站在地面上，相隔距离连一条街都不到。
但他们的对话，却给我一种，站在风声喧嚣的顶峰上，隔着十万八千里喊话的错觉。
裤脚挽得很高的男人，从田里走出来，路过我们，走到另一片田，然后用同样的方式，敲锣打鼓的喊附近的人。
就是一种另类的传话。
我说，“他们耳朵有问题。”
不是在辱骂，是实事求是的称述。
“对。他们一个村的人，听力都有问题。不止他们，隔壁村，也一样。”安源清二如实回答我。
大面积患病，不是水源有问题，就是环境有问题。
我有些好奇，“这的南瓜没有污染吗？”
“以前藤壤先生亲自来考察，质量很好哦。”
接过农人递来的四五个硕大的南瓜，安源清二打开沉甸甸的背包，从里面先拿出了一个略微小一点的，一模一样的背包，然后把南瓜一股脑的塞进包里。
他体力不错，这么重的南瓜背在背后，步子没有过一丝徐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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