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言比上一次江小军在实验室里看到的样子精神了许多，身上被培育出来的神经纤维已经被切除干净。
除了精神头还是不太好之外，整个人看上去已经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了。
或许是阳光太暖和，又或者是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还能活下来，神经在此刻彻底放松了下来，吴言坐在轮椅上，安然地打着瞌睡。
周杉妮坐在他身旁的一张旧木头椅上，昂着头，静静地看着天上飘忽不定的大朵白云。
江小军悄然走了过来，也仰起头，看向了天空。
“好看吗？在火星，永远也看不到这样的景象。”
周杉妮回过神来，她转过头看向江小军。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命啊，居然是一个神经变异者，是一个超级神经逃逸者，他这一辈子要麻烦喽。”
听到这话，江小军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啊，那会我真的要吓死了！你们都把我当成天上掉下来的宝贝疙瘩，但是我一点也不稀罕，我就只是想当个普普通通的驾驶员。”
周杉妮又看向天空。
“当普通的驾驶员！怎么可能啊！你可是超级神经逃逸者啊……”
说到这里，周杉妮突然沉默了，片刻之后，她带着满是哀伤的语气问道：
“你不恨我吗？”
听到这样的话，江小军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周杉妮。
“为什么要恨你？”
“帮助李露西做人体神经实验，袭击了你，把你和吴言泡到了玻璃缸里。还有，与这有关的一系列实验……”
说完，周杉妮长舒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一个千斤重的包袱。
“你不做就会有别人来做，既然这样，我更希望是你来做这件事。”
此时的江小军，就像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安慰者，默默地抚平周杉妮心中的愧疚。但其实，他真就是这么想的，并没有想要故意安慰。
“周杉妮医生，智谷医院神经科主任医生，师从着名人体神经科学泰斗，人体神经的外延与变异理论的提出者，在电子神经元的搭建，生物神经元与电子神经元融合领域都极具权威的方立山博士。”
这就是江小军情愿让周杉妮来参与实验的重要原因。她真的非常专业！
“你和你的老师一样，相信人的主动变异，是人类在面对终极难题时的破局之法。只是，你的老师在很久以前就去世了，去世的原因，坊间传闻和人体实验有关。
这些都是我在网上搜集到的材料。
不过像方立山这样的泰斗级人物，一定有很多的东西是不可能放在网上的。
尤其是他真实的死因。你陪在他身边多年，其中的缘由应该是知道的吧。
最尊敬的老师的事业没有完成就去世了，周医生，你一直将方立山当成自己的偶像，你一定想要继承他的衣钵，在人体神经变异这一领域继续进行研究，而不仅仅是当一个医院的神经科大夫。”
“我的老底被你查得够详细的！
居然连我想要继承老师的衣钵这种想法都推测出来了！
不过，事情其实没有你说得那么复杂。我之所以愿意加入李露西的实验，原因是一个几乎没什么研究能力的学者，在看到一个千载难逢的能参与研究，能参与实验的机会，本能地不顾一切地想要做这件事而已。
就像想要发财的人，碰到一个一夜暴富的机会，就不顾一切地想要去做那件事，甚至不择手段，也不会去管那件事本身，是不是对……。”
江小军非常理解周杉妮的这一想法，他又何尝不是呢！
所以，他没有就这个问题反驳什么，转而说道：
“你和你的老师研究了这么久，那你说说看，人类的主动变异，到底是对还是错？对于那些不想变异的人……”
说到这里，江小军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吴言，又继续说道：
“对于那些不想变异的人，我们要怎么对待他们？”
江小军的这些问题，是他这几天，看尽了李露西一行人在新世界公司耀武扬威，羞辱碾压众人的场面之后，所产生的最为朴素的想法。
周杉妮只是摇了摇头。
“你提的这些问题，我也没办法回答你。
我也是这台巨大的机器里的一个零件。以前，我以为我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在选择我想要过的人生，直到加入了这场人体神经实验之后，我才发现，我根本没有自己的意愿，更没有自己的选择。
我的想法，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植入进了我的大脑之中，这些构成了我自己，也决定了我要选这样的一条人生之路……”
听完周杉妮的这一番话，江小军又看向了天空。
周杉妮的这番话似曾相识。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呢？！
大家都只是这社会的巨大机器中的一个齿轮，想要完全挣脱出来，做一个有着独立的立场的人，是十分难的。
如果这个世界上，一定要找一个相对而言能够争脱出来的人，江小军想，贺索和孟宇或许有这样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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