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的日光灯管发出细微电流声，杨悦然用圆珠笔尾端戳了戳手机按键，诺基亚3100的蓝屏在暮色里明明灭灭。窗外飘来糖炒栗子的香气，混着徐萌刚洗过的长发上飘来的蜂花洗发水味道，在十一月末的寒流里凝成白雾。
"叮——"
四声短信提示音几乎同时响起，王曦从双层床上探出扎着丸子头的脑袋，浅紫色睡裙肩带滑到胳膊肘："到账了到账了！"她抓着粉红色翻盖手机的手在发抖，屏幕蓝光映亮鼻尖的青春痘，"老娘要去后街吃十串烤面筋！"
张瑶对着小镜子涂凡士林的手顿了顿，水晶指甲叩着雕花玻璃瓶："出息。我打算买那瓶倩碧黄油，专柜试用装抹在手背上的时候..."她突然噤声，镜子里映出徐萌缩在床角的影子，洗得发白的珊瑚绒睡衣裹着单薄肩头。
杨悦然数着短信里的数字，家教工资加上咖啡店夜班，终于凑够那台二手ThinkPad的三分之二。她摸出枕头下的MP3，裂开的耳机线缠着透明胶带，周杰伦的《彩虹》在电流杂音里断断续续。
"萌萌你呢？"王曦叼着妙脆角凑过去，薯片碎渣掉在徐萌正在誊抄的贫困补助申请表上。徐萌的圆珠笔尖在"家庭负债情况"那栏洇开墨点，抬头时眼镜片蒙着雾气："我...可能要寄点回去。"
张瑶的镜子啪地扣在掉漆的书桌上，某届超女冠军的贴纸在桌角卷边。"又来了又来了，"她扯下额头的卷发筒，"上个月不刚给家里打过钱？你那个赌鬼老爹..."
"张瑶！"杨悦然突然提高声音，MP3耳机线缠住手腕。窗外的风掀动王曦床头的《瑞丽》杂志，彩页上的模特睫毛膏晕成黑影。
徐萌的指甲掐进申请表边缘，劣质纸张裂开细纹。王曦把妙脆角袋子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金属床架发出刺耳摩擦声："我请大家吃关东煮！东门那家用魔芋结冒充海带的..."
"我要买诺基亚N95。"杨悦然的声音像枚硬币掉进热水瓶，咕咚一声闷响。三双眼睛转过来时，她摸到枕头底下存折坚硬的边角，"不是现在...等明年毕业，去上海找工作总得有个像样手机。"
张瑶噗嗤笑出声，镶着水钻的手机链在指间晃成银河："得了吧，你那个MP3都听五年了。"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拉开抽屉，过期的话梅糖撒在印着兰蔻logo的试用装小样上，"喏，上周柜姐给的乳液..."
徐萌默默把申请表塞进牛津词典夹层，词典封皮用挂历纸包着，某页折角处写着"助学贷款还款流程"。王曦突然蹦起来撞到上铺床板，捂着额头把笔记本电脑推到中间："快看学校论坛！说西门奶茶店招圣诞临时工，时薪十五块呢！"
杨悦然嗅到徐萌枕头底下风油精的味道，混合着张瑶刚涂的草莓味唇蜜。存折上的数字在眼前跳动，变成上海地铁线路图上闪烁的光点。当王曦嚷嚷着要把新手机铃声设成《青花瓷》时，她悄悄把耳机塞回耳朵，这次放的是《蜗牛》。
"我要存钱买个数位板。"王曦突然说，油乎乎的指尖在泛黄键盘上敲出轻响，"就动漫社学姐那个，能在电脑上画插画..."她的声音低下去，看着屏保上宫崎骏的动画截图渐渐暗掉。
张瑶对着小镜子刷睫毛膏，苍蝇腿似的结块粘在眼皮："得了吧，你上个月买的瑜伽垫还在阳台落灰。"她转头时看见徐萌在撕台历，11月28日那个数字被攥成纸团，扔进印着"妇产科医院"广告的塑料垃圾桶。
杨悦然数到第107下，徐萌终于开口："奶茶店...要健康证吗？"她的圆珠笔在草稿纸上画圈，墨水透过纸背印出上一页的高数公式。窗外飘来烤红薯的叫卖声，混着隔壁宿舍正在播放的《快乐男声》主题曲。
王曦的电脑弹出低电量警告，蓝光映着四个人的影子在墙上摇晃。杨悦然摸到枕头下的MP3，暂停键有些失灵，周杰伦的声音卡在"也许时间是一种解药"。
"下周降温，"张瑶突然扔过来一包暖宝宝，包装袋上的日语字迹已经模糊，"别像上次似的痛经还要去家教。"她别过脸继续刷睫毛，这次没再出现苍蝇腿。
当徐萌的闹钟指向十点半，杨悦然看见她偷偷把申请表折成纸飞机，在瞄到垃圾桶里的话梅糖包装时又展开抚平。存折的硬角抵着掌心发疼，MP3里开始播放《听妈妈的话》，她想起母亲在电话里说化疗后长出了新头发。
"萌萌。"王曦突然把啃了一半的苹果塞给她，齿痕像弯月亮，"周末陪我去数码城看数位板，请你吃章鱼小丸子。"苹果表皮上的水滴落在申请表"家庭成员"那栏，把"弟弟"两个字晕染成蓝色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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