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郑吉听着这仿佛从远处而来的低声叫唤,倏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中的,却不是那张昳丽而狠戾的面容,而是内侍李行恩开始爬上皱褶的脸。
见到她醒过来,李行恩趋身向前,小声禀道:“殿下,宫宴很快就开始了,殿下得梳洗更衣了。”
郑吉定定看了看李行恩,“嗯”了一声,犹不甚清醒。
她又做梦了,只是这梦太美太好了,她忍不住沉浸其中。
她当然去诏狱亲手杀了宋瓒,但那是永宁二十年的事情了。
况且,那个时候凤句已经不在了,又怎么会在狱道里向她走来?
这样也好,她所眷恋渴念的人,能在梦中相见,她能见到他的容貌,还能听到他的声音。
只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即使已经回来三日,她还是想不明白。
她最后记得的,是带着奉宸卫准备离开诏狱。
不料一眨眼,她就回到了永宁五年。
这个时候,她刚及笄不久,还住在明光宫中。
李行恩所说的宫宴,正是为了庆贺她出宫开府,父皇永宁帝特地为她所设。
郑吉渐渐清醒,边起身下床边问道:“你打探得怎么样了?今晚宫宴,杜太傅可会参加?”
“回殿下,已经打探清楚了,杜太傅不参加晚上的宫宴。”李行恩恭敬回道。
他示意宫女们上前伺候,继续道:“殿下,听说是杜太傅幼子从河东返回京兆,故无法前来。”
杜太傅幼子……
原来,这时凤句已从河东回来了,之后又是什么时候离京的?后来怎么完全没有了他的消息?
郑吉心中悸动,身形微顿,话语在舌间绕了半响,才缓缓问了出来:“哦,是吗?杜太傅幼子?”
她声音低哑,语气中有种不正常的轻颤,不过李行恩以为她这是刚醒来,还以为她为此而心生不悦,忙安抚道:“殿下,杜太傅没能赴宴,这可是好事。”
以他看来,杜太傅幼子回京,哪有那么大的脸面,分明是皇上怕扰了贵妃娘娘和殿下的兴致,才故意下这个恩准。
毕竟,谁都知道,杜太傅不喜贵妃娘娘,总会冷着脸,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而贵妃娘娘……看不惯的就是杜太傅清高冷傲的样子,每每都是出言讽刺,总能气得杜太傅脸色铁青。
杜太傅不能赴宴,这不正好吗?
郑吉略微不解,随后才反应过来:是了,现在还是永宁五年,她和母妃并不喜欢杜太傅。
听到了最关注的消息,如同舔到一丝蜜糖,令人上瘾,她克制不住地继续问道:“杜太傅幼子……是个怎么样的人?”
“殿下,这个……老奴也不清楚,只知道杜太傅幼子自小离京,已经十余年没有回过京兆了。要不,老奴再去打探打探?”
李行恩在宫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最不缺的便是敏锐,这个时候多少察觉到郑吉对杜太傅,准确地说,是对杜太傅幼子异乎寻常的关注。
郑吉知道自己露了痕迹,但实在忍不住,想知道得更多,想知道得更详细。
于是,她点点头:“嗯,你继续去查探,再来报我。”
“……是。”
看到李行恩明显疑惑的神色,郑吉不禁怔然:原来,她也有这样的时刻吗?
极尽所能地打听他的消息,想从中窥到他年轻时的痕迹,想知道他年轻时的行事,想知道……
一点点动静,都能牵动她的内心,若是让长定十率知道了,会不会暗中笑话?她一点都不像那个杀伐果断的长定公主了!
郑吉想象那种情景,不禁哑然失笑。
直到她坐在铜镜前,看到铜镜里的自己,纷乱的心绪才渐渐平息下来。
这是永宁五年,这还是十五岁的自己。
金镶玉珠串在鬓边摇晃,垂下的玉蝶翻飞,衬得她肤若凝脂,唇艳若滴,再往上,是一双含情凤目,且眉长飞扬,加上高挑丰满的身材,极具震慑力的美艳。
大德朝近年崇古,女子以淡雅清瘦为美,像郑吉这样明艳至极的……旁人虽然不敢说,但都在内心暗暗鄙夷俗气妖媚,乃祸水长相。
少不得,从她的长相想到了她的母妃,当朝盛宠第一的姜贵妃,暗暗搓说母妃妖媚惑主,祸国殃民。
可惜,这些人明里暗里跳脚了那么久,母妃依然独得圣宠。至于大德朝国运,自永年元年以来,朝廷卷甲韬戈,百姓休养生息,自然是好的。
一切都太好了,母妃还活着,姜家也还在,她也没有沦为阶下囚……
她忍不住伸出手想去碰触铜镜中的自己,生怕这一切是镜中花水中月。
李行恩见状,摆手让其他宫女退下去,拿起一旁披帛为郑吉披上,轻声道:“殿下怎么会突然想知道杜太傅幼子的事情?"
为什么殿下会特意打听杜太傅的事情,过去殿下对这些都不在意的。
应该说,朝中官宦人家,除了安乐侯府,殿下都不在意。但是这几日,殿下一次都没有提及过安乐侯世子,反而问起了杜太傅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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