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的困意瞬间散的一干二净，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跃起，三步并做两步冲到门口，呼啦一下子拉开了门。
“你说什么？殿下怎么了？”
“亥初的时候殿下把屋里的小丫鬟都赶了出去，还让黛杨睡在了外间，可亥时二刻的时候黛杨觉得屋里有冷风，进去一瞧，床上竟已经没人了。”
“走，快带我去看看。”
商陆从青阳手中接过个厚斗篷胡乱披在身上，连脚上的布鞋都来不及换，急匆匆的往后面跑去。
才一暖阁商陆便觉得比寻常冷一些，四处看了看才发现靠墙最里头有个小窗子开着。
“这上头倒没有鞋印，只不过……”商陆从钉子上扯下一小块暗红的布料问：“殿下今日穿的寝衣是什么颜色？”
“殿下今日穿的是杏黄色的寝衣。”黛杨上前回道，眼已经哭的肿成了桃子。
黄栌接过那布料看了两眼：“这不像是寝衣的料子，倒像是披风斗篷一类的里子。”
“奴婢瞧着这像是殿下那件火狐皮子、暗红洒金缎里子的鹤氅上面的，那皮子听说是先帝亲手猎的。”
黛杨抹了把眼泪上前辨认，她现下管着姜星沉身边的衣裳首饰，自是认得。
“前些日子奴婢将它收拾好了放在立柜里，现在没了。”
商陆看着立柜空出的那一块，不由得皱了眉。
若是她真被人掳走，又怎么会只拿立柜里的那件鹤氅呢？
一阵风裹着雪花吹了进来，商陆脚踝一凉，下意识的看了下去。
方才自己出来的急，连外头穿的靴子都没换，只是草草蹬了一双屋内穿的布鞋。
商陆心头一动，忙问：“殿下平日在屋里都穿软底鞋，快去看看鞋还在不在。”
明白商陆的意思，黄栌忙跑去看，可却瞧见一双浅粉绣花鞋端端正正的放在架子上
“还在。”
几人不免有些失望，本以为姜星沉时是自己出去的，可没想到鞋还在，一时间都有些沮丧。
“不对，殿下那双羊皮小靴不见了。”
黛杨抖着手指着架子，众人忙去看，果然少了一双羊皮小靴。
商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看来姜星沉不是被人掳走的，许是她自己穿了靴子披着鹤氅从窗户跳出去的。
可万一她是想……商陆想到这儿，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黄栌，你带着黛杨在霞明殿好好搜一搜，一个屋子都不要放过。叫那几个秋带着靠谱的婆子在霞明殿周围一处一处看过，就说……小芝麻跑丢了。后头花园也派人找，仔细看看各阁子、库房还有……水池。”
几人眉头一皱，沉默的点了点头，虽然她们都不相信殿下会轻生，可什么事都怕一个万一。
“前后院之间有侍卫轮值，殿下应该不会去前院，咱们主要在后院细细的找一找。”
安排完后，众人便依言去寻找，商陆却又开始打量屋里，企图找出什么线索。
被子里头还是温温的，想来走的并不久，只是她为什么要离开呢？
指尖一动，商陆的手滑到了枕下，一个和丝被不同的触感的东西便到了自己手尖。
商陆忙将东西拿出来，原来是一个信封，正面是歪歪扭扭的“晓晓亲启”四个字，背面的封口处已经打开，那枚印也裂成两半。
“菁安君之印。”商陆看着上头的字，眉头皱的越发深了。
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忙将那信封塞进怀里，急急忙忙往后头跑去。
他方才忘了一个地方，灵宝场！
……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前。
看着手中薄薄的信纸，姜星沉心中却好似压了千斤一般。
纸上的字是凌乱的，可笔画之间还能看出是德康帝的笔迹。最后一页纸的一角还有个花生大小的暗褐色污渍，看着并不像墨，反倒像血。
“晓晓吾女：
见此信时你当已成亲，爹爹提前给你写了这信，就算是看着你成婚了吧。爹爹去世前来不及给你选一个好夫婿，只希望晓晓能嫁于一个品格端方的君子，快快乐乐的过这一生，成亲生子。
爹爹这一生自问无愧于天下苍生，只是愧于咱们一家。许是年少时杀戮过重，上苍不愿意给爹爹留一个可以继承江山的儿子，还将你母亲也一并带走了。不过还好，还有你。
爹爹还记得你出生时，正是启明星消失，朝霞满天的时候，你是爹爹唯一的女儿，也是唯一的孩子。爹爹曾对你寄予厚望，教你为君之道，制衡之术。可事与愿违，爹爹还是不能将这位置交给你。
你恨爹爹也好，怨爹爹也罢，爹爹都受着，只希望晓晓能做一个幸福的小公主，常乐无忧。
爹爹累了，不能陪晓晓走下去了，爹爹要去天上见你娘亲和兄弟了，晓晓不要哭，也不要怕，爹爹和娘亲在天上看着你呢。
记住爹爹的话，不要记恨皇上，就这么安安稳稳的过下去，好好活着。”
最后几个字已看不清了，泪水哗哗的往下流，可姜星沉的喉中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冯广在自己手心里写的那四个字已经深深印在她脑海中。
主死有疑！主死有疑！
爹爹，您叫我怎么不记恨那杀了你的人啊。
姜星沉哭累了，晕晕乎乎的穿上靴子，披上鹤氅，从窗户翻了出去。
她要去报仇，她要去报仇！
她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宫里将那人千刀万剐了，可残存的理智却将她拉到了后头的灵宝场。
商陆到灵宝场的时候便松了一口气。
灵宝场的高台上点着琉璃灯，跳动的火焰将整个高台衬的诡异至极，就好像……地府炼狱一般。
姜星沉正立在雪中一根一根的射着箭，身旁已经丢下了两个空空的箭筒，而那个立着的黄色箭靶上，早已插了近二十支羽箭。
咯吱。
商陆往前一走，脚下的积雪发出了声响，姜星沉猛地回过了身，手中的箭泛着冷光，直直的对着商陆的胸口。
她的眼睛是血红的，瞳仁漆黑而空洞，右手因为长时间拉弓，手磨破了皮，血顺着弓弦往下滴，直直的坠在雪地里。
如暗夜阎罗。
“殿下。”商陆叫了一声，脚也下意识的往前挪了一步。
“再往前，你会死。”姜星沉的话没有半分温度。
商陆似是要往后退，可却出其不意的往前迈了一步。
嗖
破空声响起，利箭直直的朝着商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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