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医院，唐茭就醒了。
她靠坐在病床上，感觉脑袋里一片空茫。
只听懂了医生说她脑内粘黏生长加速，瘤体已经出现增长迹象。
唐茭感觉自己站在一个加速带上。
她只是出门想给姥姥买酸枣糕而已，然后突然眼前眩晕，头痛欲裂，眼前一黑就晕倒了。
醒来，变天了。
医生后来的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
只呆呆低着头重复：“霄靖川，我想回家，我们回家……”
“家？你还知道要回家？”
病房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方芳站在门口气得脸都青了。
唐茭脸色微白地看向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方芳和唐忠毅，还没反应过来似的，喃喃开口：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你也知道你还有爸妈是吧？”
方芳回手把手里的小提包一把塞到唐忠毅怀里，踩着矮高跟气势汹汹地大步走进来。
霄靖川眉头微凝，侧站一步，恰好挡在病床前。
方芳脚步一顿，看着这个高出自己一个头，回回都要跟她对着干的年轻人，气笑了。
她退开一步，视线对上唐茭，总算克制了情绪，冷静地问：
“为什么好好的肿瘤医院不去，又跑来这个死贵的私立医院，人朱医生还看不了你了？”
“要不是我路上撞见朱医生，你还什么都瞒着我们是吧？病情复发了也不说，唐茭你心里还有没有爸妈！”
唐茭被方芳眼里的责备和痛心看得有点难受，她垂下眼，拇指一下一下抠着食指。
说了有什么用呢，现在但凡她出了什么事，在他们眼里，千错万错就都是她一意孤行要去上学的错。
果然，方芳见唐茭不说话，克制不到一分钟的火气又上来了。
“下周就办退学，给我在家里安生待着养病！”
唐茭震惊地抬起头：“妈！我再有两个月就高考了！”
“考什么？！”
方芳手掌气煞地拍了拍床位的栏杆，“你这个样子，还有命考吗！考完，还有命上大学吗！”
“为什么就是不听话！这才做了手术多久，当初朱医生可是说了起码可以维持三年的，你看看现在三天两头进医院，就是你自己造的！我看你不仅是不要命了，还想气死我和你爸！”
霄靖川伸手揽住唐茭的肩膀压在自己身前，一手捂住她的耳朵，面色难看道：
“唐阿姨，慎言。”
唐忠毅拦住眼眶通红越发激动的方芳，看着默默流眼泪的大女儿，心里也不好受。
“唐唐啊，你妈妈她最近工作不太顺利，事忙，说话急了点，你别往心里去。”
“爸妈就是担心你，你看你现在这样，太危险了，要不是我们遇到朱医生，问了一嘴，还被蒙在鼓里，这种事情怎么能瞒着爸妈呢。”
唐茭微微动了动，在霄靖川身前蹭了蹭眼，没说话。
霄靖川强压下内心的冷厉，尽量客气地开口：“唐叔叔唐阿姨，是我带她来这的，这里有最好的设备，她……”
谁知方芳径直打断他，满脸愁怒地说：“霄少爷！你们只是普通同学关系。我们家女儿福薄，承不起大少爷的好意。”
“你现在是一时上头，对她千好万好，等以后你腻了，甩手就走，她怎么办，她这种情况，哪里还找得到什么好人家？”
“谁说唐茭福薄。”
霄靖川听得拳头咯咯响，声音越发冷冽，“在你们眼里，给她治病，还比不过所谓未来找个好人家？”
要不是念在对方是唐茭的母亲，他早就把人扔出去了。
“唐茭不是我的附属品。她的未来，从来不会被我限定。她会参加高考，有更广阔的天空。”
霄靖川的话掷地有声，像巨掌一样托住了不断下跌的唐茭。
“广阔？”
方芳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命都要搭里面去了，你现在这样完全就是读书读出来的，妈都说了不要求你出人头地……”
唐茭突然开口：“我为我自己读的。”
她坐直身，定定地看着似乎像是非常爱她的妈妈，眼泪已经消失，漆黑的杏眸里清亮无比。
“书，是为我自己读的。我不会退学，高考也一定会参加。”
唐茭手指紧紧捏着霄靖川的衣摆，一字一句道：
“我会和霄靖川一起上京大。”
方芳被唐茭一句一句堵得哑口无言，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女儿一样。
她颤着手指着唐茭，“好好好，爸妈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就为一个外人……”
“行，病死外头了也别回来！”
唐茭身体微颤，眼神却没有闪避，掌心被霄靖川无声地紧紧握住。
方芳甩手就走。
唐忠毅忙不迭追上去：“不是说好了，不生气的吗。”
“唐唐她有上进心肯学习也是好事，没多久就要高考了，孩子不肯放弃也正常。”
方芳一把甩开唐忠毅的手，气道：“你懂什么！她现在就是一门心思扑到那霄靖川身上了，以后不听话，管不住了，有你好气受。”
病房里，唐茭垂着眼一动不动，像被冻住了一样。
直到霄靖川温热的大掌抚上她的脸颊，温柔的，妥帖的，永不动摇的。
“我们回家？”
他说。
声音沉静温润，令人神经末梢都不自觉放松。
说来也讽刺。
前面唐茭口中的回家，确实不是回唐家。
霄靖川抱着唐茭，单手拧开公寓的门。
走到沙发想把她放下，一路沉默的女孩儿却开口了。
“秋千，去秋千那里好吗。”
霄靖川眼底闪过痛色，侧脸吻了吻她的脑袋。
“好。”
唐茭小猫一样窝在霄靖川怀里。
感受着身体随着秋千一上一下来回晃荡。
“霄靖川，高考还有多少天？”
女孩的声音又轻又细。
霄靖川垂眸看着像木偶娃娃一样窝在他怀里的唐茭，呼吸几不可查地颤了颤。
“77天。”他回答。
唐茭扯唇无声笑了笑。
“我还有机会，对不对？”
回答她的，是霄靖川紧得几乎要把她勒进骨头里拥抱。
“会的，哥哥向你保证。”
秋千在夏风中摇晃了无数次，直到无声的眼泪烫伤少年的心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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