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稚生看着声音越来越大的路明非，表情微微一怔，随后又笑着拍了拍路明非的肩：“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路君。”
这是，天空明明没有下雨，却忽然响起了一声隆隆作响的雷鸣。
“啊嘞？”路明非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被迫从自认为豪气万丈的演讲中清醒了过来。
源稚生不再言语，他上前一步，用风衣腰带系着照明灯，吊入井中，照亮了井底的水面。废水井不过四五米深，雨水从泥土中渗透下去积在井底，水色漆黑，不知这些死水沉淀了多少年。隐隐约约水面上浮着什么血红色的东西，像是人形。
路明非凑了上来，紧接着他的表情就变了，眼前的场景超出了他的理解——究竟是什么东西在死去那么多年后，还能有如此鲜明亮眼的红色？这简直就像是……新流出的血。
源稚生面无表情地摸出打火机，点燃之后扔它自由下落。那团火苗即将接触水面的时候，源稚生和路明非终于看清了那血红色的东西，那是一件血色的狩衣，用一根木棍支起在井底，仿佛一个人站在黑色的水中。打火机落入水中，火苗不但没有熄灭反而猛地窜了上来，整口废水井熊熊燃烧起来，狩衣在火中仿佛舞蹈起来，舞蹈着化为灰烬。
这一幕就像一场残酷的火刑，一个穿狩衣的少年被活活地烧死在井中。
“会不会有毒啊。”路明非捏着鼻子问。
“没事，一个小伎俩而已，井底的水被换成了燃料。他回来过这里，然后把那件狩衣放进了井里。”源稚生低声说：“他也知道我会回来。”
“这件衣服，看上去很眼熟。”路明非说：“跟照片里的狩衣好像一样。”
“看起来确实很像，背后有鹿取神社的标记，只是被染红了。”源稚生说：“他是在告诉我一件事，当年我毁掉了他，现在他回来复仇了。”
“可既然是这样，他又为什么要故意接近我……”路明非想不明白。
“因为猛鬼众。”源稚生淡淡地说：“二十年前，猛鬼众之中出现了新的领袖，在那之后他们的势力便开始迅速发展，收拢了关西地区大部分的黑道组织。政宗先生花了十年的时间试图调查出那个领袖的身份，但是无果，我们只知道猛鬼众的高层都用将棋的棋子作为代号，唯一是被确认了身份的人是‘龙马’。”
“我记得将棋里，龙马之上的还有……”
“王将和龙王。”源稚生点头：“龙马的身份已经被锁定，王将的年龄则对不上，所以，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了。”
源稚生顿了顿：“以他的血统，的确也配得上龙王的身份。你们是来自本部的小组，作为与蛇岐八家的对立的组织，猛鬼众想要派人接近你也很正常。只是没想到，他们会派龙王亲自出马。”
“猛鬼众想要拉拢我？”路明非有点惊讶，学院与蛇岐八家之间虽然的确是有利益冲突，可怎么着他们也不至于跟一帮随时会变成死侍的家伙合作吧？
“也许是，也许不是。”源稚生摇头：“当我们试图用正常思维去理解鬼的思考方式时，总是会伴随着困难。因为他们永远在疯狂与理性之间徘徊，老爹也总是说，他很难想象这样的组织中，居然会出现一个能够凝聚人心的领头羊。”
“能够将那么多鬼受制于己的人，那只可能是……”路明非喃喃道。
“穷凶极恶之徒。”源稚生平静地说：“所以我说路君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只是为他难过，我弟弟生来就是极恶之鬼，这是他和我不能改变的。我能为他做的只有一件事，结束他作为鬼的人生。我会再杀他一次，用他结束我斩鬼人的生涯。”
“等那之后，我们会在法国再见么？”路明非低头看向火势渐弱的井中，那件舞动的狩衣已经消失了。
“法国……”源稚生笑了笑：“好，到时候我会免费送你防晒油的。”
“好，就这么说定了。”路明非抬起头，望着漆黑的夜空，方才涌现的惊雷此时已然不见了踪影，黑云散去，这座山中小镇的天上，繁星点点。
“我总感觉会有流星从我们头顶上划过。”路明非问源稚生：“组长你小时候在镇上生活，有见过流星么？”
“没有。”源稚生也仰起头：“一次都没有。”
……
“你口渴么？”悍马的引擎被重新发动，漆黑的猛兽再次穿过那条不显眼的辅道，重新回到了名神高速路上。
“是有点。”路明非正低着头试图拧干自己的裤脚：“早知道刚刚喝两口溪水了，正好体验体验，这趟也不算白来。”
“那是平常状态下的溪水，涨水的山溪就没有那么干净了。”源稚生摇头：“枯枝和泥土会顺着水流被冲下来，还有些失足被淹死的动物尸体什么的，我相信你应该不太想看到那一幕。”
“我确实不太想。”路明非的脸抽动了一下，他看了看自己沾了不少泥点和溪水的手掌，嫌弃地从兜里摸出一包餐巾纸拼命擦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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