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咔咔，踏踏踏。”
外界传来阵阵脚步声，那是士卒在挪动军阵，在挪动方位，以便容纳更多士兵，以便更好地围困紫兰轩。
现在还只是八玲珑的前站去探路，还不到发起总攻的时刻。
或者说，成蟜，还不想那么快就打，他的目的，是见到那个人。这也是他仍愿意呆在这里，听张良继续分析的原因。
“形不逢影，影不离形，变幻莫测，八面玲珑。”
“果然出人意料。”
张良正襟危坐，呈跪坐姿态，两手按至腰间下方，脊背崩得笔直，眼神犹有感叹。
一心异体的评价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变幻莫测。这一点小小的改动，实际上表现的却是更加诡谲的真实，更加扑朔迷离的结局与真相。
光暗晦朔，阴影中交织。
八面玲珑，与杀戮中窥得永生。
“哈哈哈。”
震侯啪的一声放下青铜爵杯，将其重重按在桌面之上，有一小部分茶水飞溅而出，落在案桌上，形成不规则的水珠。
“紫兰轩已被完全掌控，所有退路皆被截断，这里现在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你们已经孤立无援。”
话语中蕴含着浓浓的威胁与自信，紫兰轩就好像是一座孤岛，根本没有任何逃生的道路。
震侯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头颅微微低下，使得对侧的张良并不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表情。事实上，他已胜券在握。
“来者是客，何必如此动怒。”
“品一口香茗，才知心中真实。”
张良伸手轻轻挥向爵杯，示意成蟜把它喝完。此举，其实别有深意。
“哼，交出嬴政，或者，死！”
成蟜已经没有那个耐心，他迫切地想见到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的人。
以至于，连其最钟爱的雪顶银梭，都变得索然无味。他内心的仇恨之情，正如这满满的清茶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好强烈的仇恨。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此景，或许还以为他受了多大冤屈，受了多少委屈，受了多少背叛。
但，真相却是，秦王政命其攻打赵国，他却叛秦降赵。秦王闻之大怒，再次挥师攻占屯留，成蟜的部下，均被杀死，他的境况，亦如今日的紫兰轩，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最后被八玲珑刺杀收尾。
到底是真正的泼天仇恨，还是心中的自以为是？
“死者的愤怒，也会继续燃烧世间？”
张良的话语始终都是不急不缓，好似清泉流淌。
但，话语却是诛心之语。
“哦？”
震侯眉头一挑。
“你，已经死了。”
“那个闻名天下的长安君成蟜，早就在一年前就死了。我查阅卷宗，关于成蟜的记录，非常散乱杂缺，但唯有一点可以确定，成蟜，早就死了。”
“真相却是，自此以后，天下间少了一位公子王孙，多了一位杀人玲珑。”
“好好想想，当时是谁，杀的你？”
张良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最令人震惊的话语。
莫非此刻在他面前跟他对话的，是一个死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已经死了？”
震侯眸间一厉，眼神中充斥着浓浓的诧异，随后便颤抖地看向自己的双手，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不过，还没过多久，也就是十息左右，他的脸上就露出了诡异莫名的神色，难以言说。
就好像是，他早就知道了真相，亦或是，他才是那个真相。
厢房的窗影之上，赫然出现了道道黑影。
或妖娆，或肃杀，或猥琐，或纯真。
他们形态各异，姿态万千，但就是看不到真人，影子也是一动不动，不过遗留下来的杀戮气氛，却是实打实的，让人恐惧，让人惊慌。
八玲珑，八面皆杀，原来，早就渗透到了紫兰轩中，他们，是一体的。
“尚公子，肆皇天弗尚，如彼泉流，无沦胥以亡。”
震侯有些愤怒，双手重重拍向桌子，发出一声闷响。
皇天不肯保佑国土时，就好像是泉水自留，君臣相继而亡。
此句诗出自《抑》，为卫武公所作，讽刺的便是当时的国家将倾，臣亦难臣。
现在成蟜将他用于自身，也未免有些不平之意。
“他一贯如此自负，亦如他对待我一样。”
“我为他征战六国，他，却要将我掩埋黄土！”
震侯的话语变得越来越愤怒，甚至有些出离愤怒。
今天，嬴政，必须死，而且，要由他，亲自杀死。
“你的愤怒，是虚妄的。”
只听一声轻响，原本空荡的桌面上出现了一个不平凡的物品，也是一件绝杀之物：碧玉扳指。
张良一边对震侯轻声解释，温言抚煦，一边拿出了最为致命的东西。
这件扳指，可是大有来历。
“殿下可还记得，这枚碧玉扳指？”
张公子将它推至案桌中间，示意对面之人戴上。
这个扳指，价值不菲，而且极难获得。这还是他凭借着自己相国家的人脉，在终于在局势未彻底恶化前，购得此物。
“成蟜十二岁便有了爵位，秦庄襄公亲自授予扳指作为信物。而这枚扳指，便是他的最心爱之物，即使是死，也不曾脱下。”
“后来，此物被一位收敛尸体的士卒所得，几经流落之下，散落民间，便再无踪影。”
“殿下看看，此物是否与您手上佩戴者的那一枚，颇为相似。”
张良继续将扳指推至成蟜面前，示意他戴上此物。
“哦，竟有如此奇事？”
成蟜的眼神中露出了浓浓兴趣，天下间竟然有两枚一模一样的扳指。
而且，这枚扳指，竟然更像，更真。
话音未落，他便是要脱离手中的碧玉扳指，从而换得张公子那枚。
但，更匪夷所思的事来了。
震侯手上，并没有扳指！
惊！
惊悚！
他的手，竟然径直穿过了那杯扳指，并不能触得实体。
或者说，这枚戒指，是个幻象，是个假象，非实，为虚。
“怎么可能。”
成蟜的眼神中首次见了些许慌乱，似乎是有些不敢面对这个场面。
“物虽归，但人却不是原主。”
张良的声音就像是从震侯心中传出，无处不在，无所不往，勾动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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