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不点走入主编办公室，这还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打量陈社长。
光洁的皮鞋，熨烫笔直的西裤与衬衫，别在口袋里的金色钢笔，松懈的领带，袖口沾上的血点子，没有老茧的修长手指，修剪干净的指甲……
最瞩目的是那双狭长眼睛，活像老谋深算的狐狸，盯着你的时候，总感觉他心里在盘算怎么剥你的皮。
“茶，还是咖啡？”陈社长关上办公室房门，指了指办公桌上的两个罐子，里面分别装着茶叶与咖啡豆。
这些东西在地底下可是奢侈品，陈社长竟然请实习记者喝，让小不点很惊诧。
不喝白不喝，小不点选了咖啡。这两天连续奔波，睡得又少，确实有些疲乏，正好喝杯咖啡提提神。
“城卫部刚刚打电话告诉我，杨韬自首了。”陈社长一边取咖啡豆，一边观察小不点表情。
“嗯。”小不点一脸平静，同样在观察陈社长表情。
“杨韬动手，是他喜欢典蓝，还是……”陈社长手里将豆子研磨成咖啡粉，眼睛却盯着小不点，“大小姐的意思？”
小不点心里“咯噔”一下，转瞬就回过味来。
梦玲姐昨晚看见陈社长在贵宾包厢里与冯永业喝酒，他平时应该没少去夜总会，而丽莎姐是夜总会老板，两人应该认识……
丽莎姐说会让我留在光辉报社，应该是派人跟陈社长沟通过……
丽莎姐作为河对岸的大人物，专门给实习记者说情，在陈社长眼里，他很可能误会我是丽莎姐手下……
不仅是我，与我一起来实习的杨韬，他也误以为是丽莎姐手下……
众多念头在脑袋里闪过，小不点很快揣摩到陈社长的心思。
既然他误会自己是丽莎姐手下，何不将计就计，拿丽莎姐当招牌？这样以后在报社里写新闻做报道，都会顺利不少。
“杨韬不喜欢典蓝。”小不点模仿政客口吻，回答得很有技巧。
陈社长微微变了脸色，追问：“大小姐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小不点装出一副神秘莫测的表情，微笑道：“我们从来都是听命令，大小姐的意思，不敢妄加揣测。不过……”
陈社长神色微动，竖起耳朵。
“我可以私人给社长一个提醒，”小不点慢悠悠说道，“我来报社第一天，记者部就收到一份匿名举报材料。”
“永夜制药？”
“那份材料有很多永夜制药的内部机密信息，你想想，谁能拿到那些信息？”小不点不给出任何确定答案，一步步诱导对方。
陈社长有点惊诧，纳闷道：“冯老板不是丽星的贵宾吗？”
躲在口袋里的彭梦玲，听到这里，才意识到不对劲。
冯永业、陈社长他们昨晚在丽星夜总会喝酒，待的房间还是贵宾包厢。作为丽星老板，Lisa 肯定认识他们，甚至关系匪浅。
而 Lisa 之前说，议事会五名成员分成两派，一派支持整顿医药行业，另一派认为应该靠市场机制自我调节。
所谓“靠市场调节”，是不是“别动老子在医药行业的蛋糕”的美化表述？
身为议事会成员的女儿，Lisa 开丽星夜总会接待冯永业、陈社长等人，不就相当于现实里高官亲戚经营会所，招待富商名流吗？
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利益链条？
Lisa 的父亲如果属于支持整顿那一派，冯永业不可能去丽星与众多报社高层喝酒吧？那等于往枪口上撞啊。
这时候研磨完毕，咖啡粉倒入白色滤网。陈社长拿起一壶清水，倒入滤网后方容器，合上顶盖，按下开关。
彭梦玲心里着急，想要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小不点，可眼下又没办法当着陈社长的面跳出来“叽叽喳喳”叫嚷。
小不点轻笑一声，答道：“贵宾卡也有到期的一天。”
陈社长愣了一下，迟疑道：“大小姐的意思是……”
小不点打断陈社长，继续打哑谜：
“大小姐没有任何意思。
“大小姐只是个生意人。有些生意，终有一天会做到头，要懂得及时收手。不然的话，只会被历史的车轮碾成粉碎。
“陈社长，你是个聪明人，别想着螳臂当车。”
陈社长自以为心领神会，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由衷感谢小不点的提点。
彭梦玲躲在口袋里，听得一头雾水，只知道小不点很有当神棍的潜质，忽悠人一套一套的。
滴漏式咖啡机开始萃取咖啡，不一会，香气就弥漫整间办公室。
陈社长开始闲话家常，与小不点聊起日常琐事——
来报社三天感觉怎样？习不习惯？
住在哪里？上下班方便吗？
平时有什么爱好？
……
他没有再问任何与杨韬相关的问题，也不提小舅子被杀的事，仿佛傍晚那场死亡从未发生，只是一场幻梦。
萃取完成，陈社长取出咖啡壶，给小不点倒上满满一杯。
两人喝着咖啡，聊着天，仿佛多年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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