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奕旭捏着女孩的小手一路疾步来到天台，这才将她放开。
“得了病为什么不听医生的话！为什么还要放弃！”
“她就不考虑一下她儿女的感受吗！”
他的声音异常森冷，眸中满是阴郁的偏执。
说完后便靠墙坐在地上，沉重的喘着气，仿佛要把压抑在胸中的怒气全都吐出来。
看着他的神情，郑梓悦又想起自己半个月前发高烧，周奕旭吓唬自己喝姜汤时，他眼中翻滚起的怒和恨。
他对于病患好像有一种难言的偏执，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呢？
郑梓悦心里固然明白，医生比任何人都讨厌‘尽力’这个词。
妈妈之前也经常会因为各种缘由而无法救治一些人，心里内疚又难过；经常在医院中见证过一些生死后，心情沉重的饭都吃不下。
但绝不应该是周奕旭现在这样的。
正当郑梓悦脑海中搜索着各种安慰他的说辞时，却听到周奕旭轻飘飘的问了一句。
“你不恨吗？”
“恨？”郑梓悦懵了，好像没押中题啊？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周佳慧医生的女儿。”
周奕旭声色淡淡，却在郑梓悦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关于她妈妈的事她从来没有在医院中提起过，除了妈妈以前的同事几乎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能与宣传科合作，这中间一定有妈妈的关系在，她不想让大家都知道，让这个合作关系变得复杂。
周奕旭本不想多说，但看到女孩紧咬着下唇，心中一软，直接打开了画匣子。
“我那有半张保存了五年的报纸，周佳慧医生的那条新闻，就在我妈的新闻旁边。”
“算起来，我在五年前就知道你了。”
而且就这样看了五年，周奕旭在心中默默补了一句。
心中伤疤被掀开，郑梓悦缓缓垂下头。
五年前，正是妈妈因为医闹被伤，抢救失败的那一年。
那时妈妈正在奋战一场堪称艰难的手术，却因为病人不听从医嘱出了差错，导致手术失败。
病人家属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去医院中大闹一场，全然不听解释，将所有过错一股脑的推到了妈妈身上。
但医院中的人都很清楚，这件事并不是妈妈的失误！
闹到情绪失控时，病人家属抄起一把水果刀就向医护人员捅去，心里本就万分自责的妈妈闪避不及，刀子直接刺进内脏。
自己眼睁睁的看着向来救治别人的妈妈，躺在急救床上被推进了手术室。
然而，抢救失败了。
所以那一年的很多事情，她都选择了遗忘，这些回忆只要想一想就浑身都疼。
郑梓悦紧紧咬着下唇，不由得抬手抱住双臂上下摩挲着，泪珠在眼眶中打转。
见状，周奕旭揉了揉额角，下意识的将手伸出去。
直到碰到对方冰冷的小手时，心里这才清醒了些许，将冲动压下，只是拉着她坐在自己旁边。
“所以，你不恨吗？那些不听从医嘱的人，悲剧原本可以避免。”
“如果不是因为不听话，不好好接受治疗，我妈那条新闻也不会挂在报纸上这么多年。呵，明明可以活的……”
周奕旭说的很慢，很轻，仿佛生怕吓到身旁的女孩。
可这样的回忆对他来说同样是疼的。
微风轻轻吹走了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好不容易控制住情绪的郑梓悦，吸了吸鼻子，大脑逐渐恢复了思考。
好像是，在那场医闹的同一天，人民医院中还有一位着名的化学教授去世了。
但那位化学教授，并不是因为什么医疗事故。
而是因为投身在研究当中太过于忘我，即使身体经常不舒服，也从来没有听从医生的嘱咐去花时间配合治疗。
等到她被家人强行送去医院时，情况已经很严峻了，但也不是彻底没得救了。
可她还是将生命中最后的时光也全都献给了研究事业，最后在人民医院不治身亡。
去世的时候，那位教授还年轻。
那一年，无论是医生在医闹中去世，还是那位化学教授病逝，都在上阳市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甚至引起了整个社会的关注。
各大新闻持续报道着，那时郑梓悦只顾着伤心妈妈的事，哪里管得了别的。
现在听他这么说，那位化学教授该不会就是周奕旭的妈妈吧？
突然间，好像一切都有了答案，难怪自己发烧时他会有那样的情绪。
他恨他的妈妈吗？
他竟然能将这份恨埋在心中整整五年，不会憋出病来吗？
也许已经憋出病了，否则怎么拒绝与正常人交流呢？
郑梓悦抬起头，望向那张依旧面带微怒的脸，不由得心疼。
失去至亲是什么感觉她很清楚，但她还有爸爸有唐潇湘陪着，度过了那段要命的时光。
他不说话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二人就这么静静挨着彼此坐着，就像在充电似的，各自修复着情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郑梓悦才红唇轻启，回答了周奕旭最初那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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