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更人已经从胡同里走过，敲响了二更天的锣鼓，余音在夜风中传了许远，亦传入章尚书灯火通明的书房内。
今日下午，章尚书得到两个好的消息。
一是汝先生那边有了回复，虽然还未定好面圣的时间，但上头的一句正在赶回京城就叫他欣喜若狂；二是暗中收到消息，说是封禹上书皇帝，与得过时疫的姜微盈同屋姑娘都可以免去秀女身份，避免陪伴在君侧时再次有发病的可能，而导致龙体不适。
此事无疑是叫章尚书彻底松一口气。
他女儿回府后在屋子里封了七日，并无其余不适的症状，如今解封健健康康在他跟前，又不用再受进宫的苦，自然是大喜的事。
是以，章大姑娘此刻也在父亲的书房，听着父亲详细说去除秀女身份一事，想叫她彻底安心。
可听闻这些的章大姑娘并没有显露出高兴的表情，而是问了一句：“爹爹可知道今日外头都传开了，说是姜家人为了救您手下那个主事，把姜三姑娘直接送到掌印太监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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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尚书没想到女儿会问起这个，和儿子这个知情的人对视一眼，含糊道：“听说了。其实吧，封掌印也没有外头所传的那般心狠手辣，不过是惩罚的手段严厉了些，顶多算个酷吏。三姑娘又不是犯了事的人，既然姜叹出了大牢，那么说明封掌印待她不差。”
“爹爹的意思，姜三姑娘在提督府反倒是好事了？比进宫强？”
章大姑娘脸颊忽然涨得通红，和父亲说话的表情带着些咄咄逼人。
章尚书被女儿忽然的反常闹得一愣，忙去捂住她的嘴：“胡说什么！你爹爹哪里有这个意思，不过是个人造化不同！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章大姑娘甩开父亲的手，冷笑一声：“是啊，我怎么能知道呢，我只知道，这回若不是姜三姑娘，我还不知是个什么下场！哪里能安然在家，连选秀都不必须应付了，总之，我是沾了三姑娘的‘福分’了！”
“你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
章尚书一再被女儿明里暗里地嘲讽，气得也沉了脸。
章大姑娘在父亲的质问中站起身，敷衍朝他行了个礼，摔门而出。
“妹妹是不是在宫里发现了什么？”章大公子在父亲气得手哆嗦，指着门口骂逆女的时候，上前担忧地说。
“不能吧？不就是生了时疫一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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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尚书头皮一阵发麻。
——难道这出时疫内里还有什么说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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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际刚刚泛白之时，司礼监的太监们已经进进出出忙碌起来。
一个小太监从外院一直小跑到内院。
屋檐上挂着的灯笼还没灭，正在晨风中轻晃着打转。
小太监瞥了一眼晃动的昏黄光影，朝屋檐下站着同僚抬手指了指示意，让他们赶紧灭灯，省得一会被九少监瞧见要挨批。
哪知同僚们纷纷摇头，手指了指里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是九少监让他们不许闹出一点儿动静，所以这会没人敢搬梯子去够灯笼。
小太监当即神色一敛，敛出了严阵以待的谨慎，来到屋门前，低声朝里喊九少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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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门被轻轻打开一条缝隙，九节的脸露了出来，示意他有话快说。
“督主起了吗？今日一早圣上在书房议事，内阁大臣们都会到场。”小太监忙凑前去，压低了声问。
九节闻言皱了皱眉头，看一眼里间。
他们掌印几乎快天明了才睡下，昨夜就知道今日有议事，但还是睡下了，多半是不去了。
他朝小太监挥挥手，对方立刻明悟，朝他拱手一礼，脚步匆忙离开去在前边伺候皇帝的少监回话，让他好寻个理由给他们掌印告假。
早上的议事，封禹没出现，准备好和他唇枪舌战的首辅免不得失望，更叫他难过的是，以往有封禹在，即便会反驳意见，但起码能在争执后还有能商量的时候。
而皇帝今日要么一言不发，要么直接一口拒绝不跟他多商议一句，这样的议事何来意义？！
首辅离开的时候，垂头丧气，居然有那么点儿怀念封禹在的时候了。
没有了封禹在内中周旋，他们的话皇帝根本就听不进去！
封禹可不知道首辅居然想念自己，补觉直接补到日上三竿，这才坐起身唤来九节更衣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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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主睡得如何？”九节笑吟吟忙前忙后，封禹懒懒地垂着眸，没有吭声。
他知道肯定睡不好，却不曾想睡得如此不好。
没有姜微盈在身边，可以说是一直半梦半醒，刚要睡熟就被梦里的火光给惊醒，之后便是不可压制的心悸，如此反复，让他意识到自己居然如此依赖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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