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湛和沈穗穗自然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往后山走，但是顾白氏的神志飘忽不定。
一会儿嘴里念叨着要去顾凡，一会儿念叨着要去帮顾长生搬野味。
不过沈穗穗倒是能理解，人在极度伤心的情况下，能想起来的也就是对自己最重要的人。
“顾湛，要不然把她打晕了扛回去？”沈穗穗小声在他耳边说道。
顾湛也认同，顾白氏的情况很不对劲，跟她斗争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她如此模样，就连刚刚恢复了神志的时候，语气都完全不对劲。
后山的乱葬岗被岳司南收拾过，从外面看来有些奇怪，山腰上有着一个大大的鼓包，这要是遇上一个胆子肥的挖开来一看，肯定要连魂都吓没了。
雨越下越大，可是顾白氏看到那大大的坟冢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般，身体突然变得扭曲起来，而且动作极快，一眨眼的功夫就爬到了坟冢的最上面。。
沈穗穗惊呼出声，“娘！快下来！”
顾湛见她就要上去把顾白氏拉下来，心里有些担忧，感觉这情况格外的不对劲。
“先别过去！”
沈穗穗被他拉进怀里，突然感觉头顶上的雨消失了，连忙抬头一看，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把自己的外衫脱了下来，直接搭在了她的头上。
顾白氏就在他们二人的注目之下，突然浑身无力的趴在了坟头。
“顾湛！不对劲！她到底想要干什么？”沈穗穗着急了。
这都快要到子时了，又下着雨，一点月色都没有，要不是顾湛一直护着一盏灯笼，这阴森森的后山，可真是太瘆人了。
“凡儿！凡儿！你在哪儿啊！娘看不见你，娘给你送衣裳来了！”顾白氏趴在坟头上，双手不停地扒拉着泥土。
她的叫声格外凄厉。
沈穗穗想起上辈子看过的那些恐怖片，那些场景跟此时比起来根本就是小儿科，完全不值一提。
她不停地的用手刨着坑，突然手上的动作却停住了，嗓子变得格外的纤细，仿佛是回到了好些年前还是做姑娘的时候，“凡儿他爹，你瞧瞧咱们凡儿长得多机灵，以后定是会有大出息的。”
顾白氏说完便从地上爬起来，整理着自己的裙摆，用手背轻轻地把额头上粘哒哒的发丝给拨弄到耳后，显得娇俏不已。
“凡儿爹，到了战场上，你可千万不要冒进出头，一定要留着命回来看我们娘儿俩。”顾白氏说着说着便跪了下来，摆出一副祈求模样，音色中还带着些许的哽咽。
“凡儿爹，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活着回来，还带着这么多的战功，以后咱们的凡儿可有好日子过了！哈哈哈哈哈。”
顾白氏说着说着便放声大笑起来，接着从嘴里发出些喜悦的戏腔戏调。
只见她又提着满是泥污的裙摆站在原地跳起舞来，顾湛把灯笼朝着她的方向扬过去。
突然顾白氏娇羞的坐在地上，然后躺在了她自己刚刚刨出来的坑里，缓缓地闭上眼睛，微微勾起的嘴角，顾嘟嚷了一句，“我们一家团聚了。”
沈穗穗大叫不好，便拉着顾湛急忙冲了上去。
雨水打在顾白氏惨白的脸上，空中一道惊雷劈了下来。
“啊！”沈穗穗吓得往后一缩。
顾湛一只手稳稳的扶住她的后腰，另一只手上的伞和灯笼却掉在了地上，瞬间被大雨给冲走了。
“你先下去，我去背她！”顾湛说道。
沈穗穗却反身抱住他，“不用了，她已经死了。”
顾湛一愣，急忙俯下身探了探顾白氏的鼻息，有摸了摸她脖子上的脉搏，果然已经没有了生气。
“她……”
沈穗穗把伞捡起来了，举过顾湛的头顶，深呼吸了一口气。
人若是没了求生的念头，想必连神仙都难救。
“咱们把她埋了吧。”沈穗穗闭着眼睛，眼角竟然不自觉的划落一滴泪。
有人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若是换作当初，她定是无法相信顾白氏会有这么一面，甚至就算是顾白氏死了，她也不会去看一眼，毕竟恶人自有恶报。
可是如今想想顾白氏只不过是一个没有出过村见过世面的妇人，永远只有眼前的利益，她想要自己过得好，也想要自己儿子过得好罢了。
沈穗穗蹲下身刚想要用双手捧起泥土，却被顾湛拦住了，“还是我来吧。”
“好。”
顾白氏至少名义上是顾湛的母亲，虽说已经被赶出了顾家，可是顾凡也没了，他本来已经做好为顾白氏养老送终的打算，可是如今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他解开了腰间的长刀，双手捧着土轻轻地覆盖在顾白氏的身上。
养老送终他做不到了。
给顾白氏一具完尸，让她能跟顾凡埋在一起，死后能跟着村里人在一起，也是好的。
从后山上下来的时候，沈穗穗一直跟在顾湛的身边，双手高高的举着伞，顾湛像是丢了魂一般的往前走。
灯笼已经被熄灭了，这一路格外的难走，沈穗穗踉跄了好几次。
“顾湛，你慢点走。”沈穗穗见他已经走进了雨中，忍不住喊道。
顾湛突然停下脚步，“沈穗穗，你知道我爹是为何去从军的吗？”
“被抓走的。”沈穗穗回道。
“不全是……”顾湛接过她手中的雨伞，轻轻地拉住她的手，二人并肩往前走，“他临走跟我说，让我好好照顾家里，他会努力上进让大人看到他，他会建功立业带我和弟弟去看那繁华的京城……”
“他想利用机会让我们过上好日子。”
这些话顾湛憋在心里十几年了，从来未曾告诉过任何人。
他知道若是被人听了去，会嘲笑顾长生痴心妄想，扬名立万的将军哪里是一个山野村夫能够肖想的。
“沈穗穗，此时我理解了他。”
其实自从上次清明跟他坦白之后，他心中这颗一直埋葬的种子也悄悄地发了芽。
“顾湛……你不会是……”沈穗穗诧异的望着他。
顾湛撇开了头，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回去吧，这里太冷了，以后我会让你和孩子一直活在温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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